龔明德/文
截至我離開湖北到成都定居之前,我在老家所過的端午節都是由父母親自操持的隆重的節日。端午節的隆重,在我父母的心目中,僅次於春節。
端午節前幾天,母親就忙開了。她把一大捆粽葉子放到裝了大半桶水的木製水桶裏,浸泡一兩天後,一片一片地清洗幹淨,把髒水倒掉,再換上幹淨的水,繼續漂洗粽葉子。一個可以裝幾十斤的陶製瓦盆,裏麵浸泡的是自家種的或從生產隊裏分來的糯米,也要浸泡一個或兩個晚上。
粽葉子和糯米都浸泡得差不多了,還不能進入包粽子的程序。要派人去接姑娘回來。“姑娘”,就是出嫁了的姐妹或者女兒。
我父親沒有親姐妹,也就是說,我沒有親姑姑。但父親曾被他的叔叔過繼收養,這家有一個女兒,我們叫她“幺娘”,通用語就是“小姑姑”。在姐姐沒有出嫁之前,端午節頭一天,父親便派我去接“幺娘”回來。“幺娘”一到,立即與母親共同包粽子。姐姐大一點,也幫著包。我們兄弟幾個,是從來不進廚房幹活的。
粽子包好後,連夜煮熟,再用涼水浸泡於水桶中。第二天,就是端午節了。
端午節的淩晨,父親起床的時候,天剛麻麻亮,他在就近的田埂上或山腳下砍回一大捆青艾蒿,找來麻繩,把艾蒿綁在牆上的木樁上。隔一兩個月,這艾蒿就由母親燒水給全家人洗澡。據說可以防止夏天蚊蟲叮咬。父親告訴我們,艾在需要的時候也可作藥用於防病。
端午節這一天,主食是粽子,母親高興時會對年幼的弟弟們吟詠這樣的民謠:“粽子香,香廚房。艾葉香,香滿堂。桃枝插在大門上,出門一望麥兒黃。這兒端陽,那兒端陽,處處都端陽。”當然也少不了又香又亮的臘肉,宰殺自家喂養的雞鴨魚等,但品種、質量和數量不會超過春節的菜肴。
姐姐出嫁的頭幾年,也是由父親安排我或二弟去接她回來。這好像是規矩,娘家人不去接,“姑娘”是不能回來過端午節的。而且,娘家不去接,在已經出嫁的“姑娘"一方,就是無臉麵的事情了,方圓幾十裏的人都要蔑視這個“姑娘”。而接出嫁了的姑娘回家過端午節也是有一定的講究的。按習俗,在女兒出嫁的頭一年,接姑娘回家過端午節必送兩種禮物:一種是傘,另一種是糖。這兩種禮物均極富象征意義,傘暗喻女兒與親生父母分離了(散),潛藏有對骨肉之親的思念之情,糖則意味著幸福甜蜜,含有娘家人對出嫁姑娘的美好祝願。
轉眼間,有近三十年沒在老家過端午節了。但我一直希望在某一個端午的前兩天,再親自去姐姐家接她,接她回來與弟弟們一起陪母親過個有說有笑的端午節。對一個遠在千裏之外每天要按時上班的人來說,我不知道這能否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