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國梁/文
端午節前後，不少人家的顯要位置，便掛著一張鍾馗的畫像，惡形惡色的，據說是可以避邪甚至驅邪。
這鍾馗何許人也，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於是，便設法去查他的檔案。檔案記載的也不是太詳細，比如何時出生，何時參加工作，單位對他有什麼評價，查來查去，都沒有。隻是他自己說自己是終南進士，曾經參加科舉考試未被錄取。他就一氣之下，將頭撞到了台階上，嗚呼哀哉了。這書呆子，氣量也太小了。也太把那“科舉”的遊戲當一回事了。這鍾進士也真是有意思，照說，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就加入到鬼的隊伍中去了。可他卻還要托夢給那個嫌他醜的什麼唐明皇，說什麼要除盡天下的妖魔鬼怪。唐明皇哩，就令一個叫吳道子的畫家將鍾馗變成了鬼的形象畫下來。並將其封為“驅邪斬崇將軍”。也有材料說，這鍾馗的“驅邪斬崇將軍”是玉帝所封。
鍾馗的官到底是誰封的，似乎並不太重要。總之是鍾馗變了鬼，還是爭取到了一個位置，變成了一個鬼見鬼怕的領導。
關於鍾馗的傳說很多，關於鍾馗的畫像也有很多。
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誰誰誰打鬼，借助鍾馗。我說，打鬼就打鬼，為什麼一定要借助鍾馗呢？父親說，因為鍾馗是管鬼的幹部，鬼見了他就怕。比如你和同學吵架，吵來吵去，別人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裏，這時你就說，好好，我吵你不贏，我回去叫我老爸來。這時候，我跟著你去了，我就成了鍾馗。還有，古時候打仗，走在前麵的一些人，總是舉著一些花花綠綠的旗幟，那旗幟上寫的畫的，大多是鍾馗。我聽得似懂非懂的。但我知道，鍾馗是可以讓人借來借去的，別人想打鬼，是可以借他的名義去打的。
近日，無意中得到一本《鍾馗百圖》，那真是大開了眼界。其中的鍾馗，那實在是五花八門，讓人看了感慨不已。
比如陳洪綬在某年的五月五日畫的《唐進士鍾公像》，鍾馗手裏拿著菖蒲皺著眉頭，他是因為屈原而聯想到自己的冤死呢，還是肩負的打鬼的任務太重了呢？任伯年的《鍾馗捉鬼》圖，倒是有一些“將軍”的本色。他大吼一聲，將一隻小鬼狠狠地踩在腳下，同時，他還挽起袖子，不知是想打那小鬼的屁股，還是想抓另一隻鬼，反正，他那樣子夠威武的。
也有鍾馗看書的，變成了鬼還要看書，這是知識分子的臭毛病；也有鍾馗抱小孩的；也有鍾馗對著鏡子照照自己的；也有鍾馗遇到了煩心的事一個人喝喝酒的；也有他尷尬狼狽得“破傘孤燈兩足泥，賣符南北走東西，隻因沉醉歸來晚，戰戰驚驚怕鬼迷”的時候；也有鍾馗“執劍蒲來”（隻見福來）的；也有鍾馗退休了坐在那裏打瞌睡的……在這本書裏，鍾馗倒是還像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並非一個用顯微鏡都找不到毛病的木偶似的榜樣。
在這本《鍾馗百圖》中，還有幾幅鍾馗畫頗有意思。其一是：鍾馗剖鬼。我以為，鍾馗捉鬼是其職責範圍，鍾馗打鬼就有點過了，而鍾馗剖鬼肯定就是濫用職權了。鍾馗作為一個執法人員，你有什麼資格“剖鬼”呢。你把鬼捉了，你的任務就完成了。其餘的工作，你應該交給有關部門去處理。其二是：鍾馗嫁妹。據清代張心其寫的傳奇《天下樂》介紹，說鍾馗死後，杜平又將其安葬，打點善後。因此，為了報恩，鍾馗顯形歸家，硬將其妹嫁給了杜平。我覺得這鍾馗也是太“家長作風”了。你報恩未必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非得要把妹妹嫁了？當然，要是妹妹心甘情願的，那倒無話可說。可要是妹妹壓根就不喜歡那巨商杜平呢？其三：鍾馗醉歸圖。鍾馗好酒貪杯，這大概也算不上什麼大毛病。但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有幾次是一群小鬼扶著鍾馗歸家的。這問題就有點嚴重了。你是執法的，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去與那些小鬼吃吃喝喝呢？要知道，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軟。你被那些小鬼灌得暈暈乎乎的，你的眼睛還能不能分清是非呢？你與小鬼們混在一起，你就是警匪一家了。以後，誰要再借你去打鬼，恐怕就沒什麼效果了。再者，端午前後再將你掛在牆上，隻怕也就形同虛設了。其四，齊白石先生畫的《終南進士》“烏紗破帽大紅袍，舞步安閑扇慢搖，人歎終南鍾進士，鬼符文字價誰高”。看來，這鍾馗還利用職權到處題字，可小鬼是喜歡他的字還是怕他的符呢？
以上說的都是一些鬼話。鍾馗即使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的本質還是好的。偶爾喝喝酒題題字，隻要不是太過分，隻要他自己能把握一下分寸，讓他管一管那些無法無天的小鬼，估計還是比較稱職的。因此，在端午的前後，還是不妨將鍾馗的畫像掛在牆上，畢竟，在鍾馗的骨子裏，還是有正義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