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真正的教育近些、再近些(2 / 3)

“許多老師都力圖給學生一個完整的知識世界。沒承想,反倒把自己和學生給淹沒了。”

隻是,有多少老師能意識到這一點,並敢於去打破教材知識的權威與完整呢?幾年前,臨沂二十中曾召開大會,研討“教什麼”的問題。

很多老師不滿意,認為是一種侮辱:“我連教什麼都不知道?還當什麼老師?”

校長薑懷順說:“你還真不知道!看看日常課堂,有多少人是在教教材,是在考什麼教什麼。弄不清楚‘教什麼’這個教育的元問題,環節打造得再精美,知識教授得再流暢,也不過是個優秀的匠師。”

“三流的教師講知識;二流的教師講方法;一流的教師講基本思想和方法產生的過程。對照這個標準,你做到什麼程度了?”

會場上,老師們陷入了沉思。

真正的教學並不是觀摩課上那些完美的環節

剛參加工作不久,王麗花就讓年級主任很頭痛:“這個‘小年輕’,怎麼不按常規出牌?”

很多時候,王麗花的課堂太安靜。學生們坐在座位上,不讀教材,卻捧著《莎士比亞全集》等課外名著;讀書有了心得,就提筆寫下,長短不拘、體裁不限,隻需寫出自己的真誠感悟即可。

還有些時候,課堂卻像煮開了鍋的餃子。學生們大聲辯論、開心表演,好幾次,聲音大得連隔壁班的老師都忍不住提意見。

屢勸不改,年級主任一氣之下,向校長薑懷順反映情況:“教學環節沒有了,模式沒有了,教學常規也不遵守,教學質量怎麼有保障!”

“可是,真正的教學並不是我們在觀摩課上看到的那些完美的環節啊。教育,不過是把學生內心勾引出來的工具和方法。”王麗花輕輕幾句話,一下子擊中了薑懷順的心,應和了他對知識和能力的看法。

記得前不久,他聽了一節語文課,講的是說明文《趙州橋》。

老師準備得很充分,講得也非常精彩。

課後,薑懷順問了老師一個問題:“這節課,你想讓學生得到什麼?”“要讓學生得到說明文的方法,理解趙州橋是座偉大的橋啊。”

“你怎麼讓學生得到說明文的方法?”“他們知道了詳略、重點、比喻、對比等手法,還知道了寫作的順序。”

可是,“這就轉化為學生寫說明文的能力了嗎?”教師一考慮,對啊,當學生不會使用的時候,怎麼能說他掌握了說明文的方法?沒有活動,又怎麼去呈現學生寫說明文的能力?

此時,老師把無形的能力等同於有形的知識了。

有形的知識可以分析,而無形的能力無法拆分,也不能傳授,隻能靠學生的做和悟來加以把握。

如果用分析的方法去培養能力,就會像寓言裏講那樣,青蛙問蜈蚣:“你有上百條腿,是怎麼走路的?到底是先邁哪條腿,然後動哪條腿的?”蜈蚣苦思不得其解,到最後,反而連路也不會走了。

“我們做的何嚐不是青蛙的事呢?我們總以‘深挖’為借口,把課文搞得支離破碎,以為把文章從內容到寫法都分析清楚了,學生就有了相應的能力,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誤區。”

薑懷順問老師們,中國第一部研究語法的著作是《馬氏文通》,寫於1898年,在那之前,難道中國人的語文能力不好嗎?“這就是知識和能力的區別啊!”

“王麗花不過是想通過《莎士比亞全集》,把學生帶進一個學習和使用語言的世界,一個表達情感和形成價值取向的世界,一個用文學的特有思維方式來呈現生活的世界。她的關注點在能力,我們能不能靜下心來,等待花開?”薑懷順對年級主任說。

三年後,學生用成績證明了薑懷順的預測。王麗花帶的兩個班,入校時,語文成績在全年級墊底;中考時卻一躍成為年級的二、三名。一下子,大家刮目相看。要知道,這是剛畢業的王麗花帶的第一屆學生。

“過去,我們常說‘教是為了不教’。原來,還有不教而教。”對王麗花的成長,許多老師很有感慨。不教而教的真諦何在?在於讓學生在生機勃勃的、不強求一致的教育境界裏,自我感悟,自我成長。

不久後,語文老師們聚在一起,商討出了語文教學的“六大”策略:大閱讀、大背誦、大演講、大複述、大欣賞、大寫作,目的就是超越教材,為學生能力養成創造條件。

學校語文教學的境觀,為之一變。

孩子們愛上了語文,愛上了閱讀,筆下也慢慢有了靈性:從最初的一兩句話,到後來的提筆千言,有的學生甚至在班刊上連載小說,一次寫作就在萬字以上。

而超越教材的關鍵,是把學科邏輯變成學生的認知邏輯。

“就拿初中地理來說,教材上羅列著枯燥的知識,前麵講個問題,後麵立即跟著答案,學生哪裏有感悟和思考的空間?又哪裏有從感性認識走向理性思考的路徑?”地理教師上官景進從教20多年,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

像《新疆》一章講到坎兒井,不僅有示意圖,還有很詳細的解釋。這不壞事兒了嗎?“為什麼不把示意圖直接刪掉,讓學生設想自己是新疆人,該如何生存?能力必定是在探究中形成。”

為了實現自己的設想,去年,上官景進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重寫《新疆》一章的教材。

在他自寫的教材裏,沒有任何結論性的東西,隻是用美麗的筆觸介紹新疆:“高山與盆地相間,酷寒與奇熱並存,冰川與火洲為鄰,荒漠與綠洲相映。正是這種獨特的地理外貌、氣候特點,造化出新疆神奇的塞外風光……”

如詩如畫的文字,吸引著學生,讓他們對新疆這個神奇的地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抓住機會,上官景進拋出了問題:“為什麼新疆會呈現出這樣的地理景觀?”“渤海水西調入疆可行嗎?”“在這麼極端幹旱的自然環境下,當地居民怎樣才能生存下來?”等

學生們相互討論著、質疑著。一節課結束,學生們跟在上官景進身後,嘰嘰喳喳:“老師,地理真有趣兒!”

對學生的表達,不以己律人,不以成人化的觀點和態度來評價

學生們很喜歡生物老師田宗秀。

因為她從來不拿學生的成績說事兒。不管誰問她成績,這個大眼睛的女老師眼睛更大了:“我不記得哦。”隨後,她補充道:“我隻記得孩子向我提出了什麼問題。”她給我們看自己隨身攜的一個小本子,上麵寫滿孩子們的問題:“魚的鼻孔是幹什麼的?”“中國有獅子嗎?”……

其中一個問題讓田宗秀特別得意。那是學習“癌細胞可以無限分裂”的時候,一個學生提出來的:“能不能利用癌細胞無限分裂的特征,讓已經衰老的細胞重新分裂,讓人長生不老呢?”

田宗秀遇到這個班的班主任,樂嗬嗬地表揚起了提這個問題的學生。沒想到,班主任眉頭一皺,說,這個學生調皮得很,老是問些不搭調的問題,哪有那麼好!

田宗秀默然了。後來,她在教學日記中裏寫道:“求學問,需學問。真正的好課,應當越講學生的問題越多。”

可現實是,學生年齡越大,越提不出有意義的問題,最後連回答問題的積極性也沒有了。

問題在哪裏?

幾年前,學校曾派田宗秀到華東師範大學學習。一個心理學故事讓她感觸頗深:科學家給一隻初生的小猴子,做了兩個假的猴媽媽。一個猴媽媽用鐵絲做成,但有一個奶瓶;另一個猴媽媽是用溫暖的絨布做成的,沒有奶瓶。慢慢地,科學家發現,小猴子隻有在饑餓的時候,才會到鐵絲媽媽那裏;其他時候,都依偎在溫暖的絨布媽媽懷裏。

“這個實驗裏的奶瓶,不就像我們教給學生的知識嗎?而我們給學生的情感,給他們的心理影響,就像絨布的溫暖一樣。同樣的道理,在課堂上,學生希望學到知識,但他們更渴望得到情感上的回應與溫暖。隻有這樣,學生才會感到放鬆,感到安全。隻有當學生感到安全和放鬆時,他們才會敢於提問,敢於表達。”

如何讓學生感到安全和放鬆?臨沂二十中的老師想了不少的辦法。

初冬到,臨沂飄下了雪花。

學生們望著窗外,眼裏是欣喜和渴望。語文教師呂金峰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大手一揮:“走,我們到教室外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