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英雄不死(2 / 3)

這日在城中行進至傍晚,皇城便在眼前,巍峨大氣,建設壯觀,前方有重兵把守,蕭峰不願給段譽多添麻煩,因此並沒說是來看自己結義兄弟,隻步入皇城守衛近前說道:“敢問皇城之內,想麵奏聖上,如何通稟或是審查?”

大理國民風淳樸,官兵也大多平易近人,雖見蕭峰尋常衣料,氣質粗獷,並不像是王宮貴胄,可依舊說道:“先生若是麵見聖上,需有及其要緊之事,由衛兵長官加以審查,才能等待時機見到皇上。”

蕭峰不慣這些皇家縟節,可也知道是王權所必須,雖覺麻煩,也並未在意,微微一笑:“罷了,我寫一張紙條,勞煩明日上朝前,托付諸位送呈給朱丹臣或聖上從前做王子時候的護衛家臣,明日朝後我再前來,便說的清楚了。”當下要了紙筆,寫下“蕭峰來會”四個字,心知段譽見了這四個字,必定極為震驚,大半不會相信自己死而複生,可定會前來觀瞧來者何人,寫完便擱筆離開了皇城,找都城內離皇宮最近的客棧住了下來。

夜色已深,蕭峰酒癮又來,便出了房間,想呼喚店家拿些好酒,結果在斜對麵的走廊見到兩個店小二在竊竊私語,端著一個餐盤不知要做什麼,便走上前去想告訴他們要些酒來,隱約聽到二人的對話。

“還是你去。”

“我可不去,那人長得跟活死人一般,偏還飄忽不定,雙腿殘廢卻比常人走的更快,定是什麼惡鬼轉世……”

“算了算了,我倆一起進去就是,想他要了這些酒菜也會吃飽了,不必加餐,自然也不會吃了我們。”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在兩人對話之中,蕭峰心中有了驚異:“這說的不正是惡貫滿盈的段延慶嗎?他怎會來到大理?”又馬上想到段延慶身世便是大理皇子,無比仇視奪取自己權位的段正明一支,如今段譽繼位,更是根基不穩,恰好給他反攻之機,此番前來,多半是要對段譽不利,他不知段譽原為段延慶親生之子,這一些想法便極為合理,是以打起十二分警惕監視,待得兩名小二送了飯菜離開,他閃身走近,微微拈動窗紙,見到室內光景,隻見圓桌之前坐著一名男子,形貌奇怪醜陋,正是四大惡人如今唯一留存的領頭人段延慶。

蕭峰此時更是無疑,他做過丐幫幫主與南院大王,因此對敵情如何判斷斟酌,很是擅長,此時雖肯定段延慶必有所圖,可並未打草驚蛇,而是靜待引蛇出洞,瞧瞧他有何手段,然後在後麵伺機將其鏟除。

在此門口不能久待,以免被旁人見到有所誤會,於是蕭峰下樓叫了掌櫃,說自己即將來個新朋友,將段延慶旁邊的一間相鄰房間要了下來,在那裏附耳探聽段延慶的舉動,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段延慶的鐵拐發出頓地之聲,顯是要起身離開了,蕭峰打定十二分精神,等段延慶離開之後,悄然跟在段延慶身後,他身法很快,腳步也輕,專挑黑暗之地隱匿,是以這一路上,縱使夜裏靜謐,加上段延慶耳目靈敏,可仍是無從發現。

到了皇城外圍,段延慶駐足在一處皇城宮牆之外,提了一口氣,雙拐一點,撐起身子直接躍入皇城之中,蕭峰疾奔過去,也翻牆而去,一路跟著段延慶過去,隻見段延慶似乎對大理皇城內外要道建設十分熟悉,不免好奇,但又想到段延慶既是前朝太子,那對王宮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一處精美建築之前,屋內燈影憧憧,依稀映出一個人影坐在桌前執筆寫東西,看輪廓形態,正是段譽無疑,蕭峰再無懷疑:“果然是要對三弟不利,我須得直接在這裏料理了他。”當下輕聲說道:“段先生,好久不見。”聲音雖輕,可段延慶還是聽的一清二楚,渾身一震,回頭望見蕭峰站在月色之下,似乎時刻便要動手。

蕭峰說道:“你如今前來皇宮,所為何事,若是說的明白,那麼咱們大可以一同把酒言歡一番,否則的話……”言仍未畢,段延慶已經揮拐攻來,鐵拐虎虎生風,來勢極快,蕭峰未敢大意,一個縱身奪過攻勢,使出擒龍手以對拐杖攻擊,雙手握住兩把揮來的鐵拐,試圖直接搶了過來,不過段延慶反應極快,未到蕭峰握緊,經已將其抽回,又是一掄,蕭峰側身一避,心中想道:“這廝雖是惡貫滿盈,但武藝著實了得,這些時日根本無這樣對手供我過招,倒不忍心快下殺招治他了。”不過情勢緊急,雙方必要拚出勝負才算罷休,因此蕭峰不得不狠下辣手,又過了十餘回合,這邊剛一避開段延慶攻勢,段延慶空門大露,蕭峰瞧準時機,掌風已順勢發出,一記亢龍有悔直接拍向段延慶肋下,正值此時身後一聲:“大哥!”

蕭峰還未有所反應,段延慶卻已驚惶回頭,任憑那一掌打在了身上,登時飛身倒地,口噴鮮血,卻仍舊望著聲音傳來之處,並未加以還擊。

那聲音自是段譽,他在屋內批閱奏折,正聽到屋外打鬥之聲,是以忙出門觀瞧,黑夜之中,段延慶一身黑衣恰好背對,不好辨認,而蕭峰身量高大,在月色下格外顯眼,一下子便認出了,是以不由自主喊出,隨後疾步奔了過來,一見倒地之人竟是段延慶,登時臉色慘白,心中見到蕭峰的狂喜也減了半分。

蕭峰見到段譽身著黃色便服,氣度比起以往更添加了些威嚴成熟,十分有王者風範,是以過來麵對段譽抱拳笑道:“如今真是有了些皇帝樣子,小民蕭峰,參見皇帝。”他兄弟二人情誼深厚,對這種玩笑自是不加介意,段譽也是麵上一紅,說道:“大哥,你真的……我這可不是發夢?”說罷仍有些不敢相信,朝著自己臉上掐了一下,發覺有痛感,確不是做夢,歡喜若狂,一時竟忘卻了段延慶之事,隻一把摟住蕭峰,連連捶他後背:“你可知我們有多傷心難過,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我們……”說罷激動的有些哽咽,蕭峰拍拍他肩膀說:“說來話長,我們過後詳說,這惡貫滿盈的段延慶我幫你擒了過來,他要鬼鬼祟祟前來,定是有心入宮刺殺,你可得詳加審問。”說罷一指剛剛勉力起身的段延慶,隻見他嘴角仍有血跡未消,手捂著肋下傷處,眼見是無力再反抗,隻得束手待縛。

段譽瞧向段延慶,隻見他似乎隻望著自己,麵無表情,可仍從眸子之中看出些許情感,不由得心懷一線想法:“他畢竟是我的生身父親,我若是不管不顧,豈不是不孝忤逆,又如何君臨天下,已做萬民表率?”但又想到自己與段正淳雖無父子之實,可是二十年來,待自己天高海厚之恩,也是自己唯一認同的父親,如果貿然認了段延慶,豈不是使他老人家在天之靈,含羞受愧?是以並未表示出親密,隻是冷冷說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段延慶眼光一沉,一如星光被雲霧遮住,顯得黯淡無比,似乎是受傷過重,又似乎是因為段譽的冷漠。沉默半晌,段延慶緩緩說:“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段譽道:“在這裏說罷。”

段延慶淡淡道:“西夏王駕崩,王儲之位爭奪厲害,國內意見不一,但幾個王子都準備一致對外,開疆擴土,先跟大宋斷交,再與遼國聯盟,而大理便是它要滅去以減宋國顏麵的一環,西夏如今兵強馬壯,早秘密鍛煉了一批死士,不知哪裏學的武功,很是怪異高強,準備先來暗殺你,造成大理政局混亂,再謀取圖之。你……自己小心。”

段譽低頭不語,倒不是被警告驚嚇,而是對段延慶舍身赴險前來通知自己感覺到有些感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蕭峰在一旁說:“你如何做保,自己所說都是實情,而不是被我重傷以後的脫身之計。”

還沒等段延慶回答,段譽已擺了擺手,“算了大哥,由他去吧,我信。”

轉向段延慶一邊:“你快些離開這吧,這裏……有我父親的舊部,他們都恨你入骨,倘若被發現,那我也無法保全。”說到父親二字的時候,他有些吞吐,似乎是有些尷尬,自己到底該認誰為父。

段延慶麵上筋絡早已被毀壞,不能做出悲喜表情,可依舊看的出他的淒涼神色,隻見他緩緩說:“好,我保證不讓你父親的舊部發現,這便走了。”說罷拄著雙拐踽踽而行,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當中。

段譽歎了口氣,望回蕭峰:“大哥,快先和我進去吧。”說罷挽著他手,進了適才所呆的閱事廳。

二人落座,蕭峰首先問道,“三弟,頭先我見你與段延慶似乎有些尷尬神色,究竟有何瓜葛?”

段譽以身世為恥,除了保定帝外,並沒透露給任何人,可蕭峰與自己交情過命,不分彼此,如今事在眼前,便也不願瞞他,囁嚅著說:“他與我媽媽年輕時候有過些事其實是我的……”便低頭不說。蕭峰心領神會,渾身一震,心道這倒是千古奇事,個中不知有多少曲折原委,可他自不會問,而是說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我們沒法子改變的。”說罷想到,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若與父母從沒分離,在遼國塞外縱馬揚鞭,何等幸福快意,或是好好的做個漢人,一輩子與喬三槐夫婦耕田勞作,也是充實幸福,哪裏會有如今這些煩悶愁苦?慨歎一聲,說道:“煩心的事莫要提它,快弄些酒來,我兄弟二人好好暢飲一宵!”但又想到怕耽誤明日段譽上朝,是以問道:“你明日何時上朝議事,要不改期。”

段譽笑道:“咱們大理不比宋國遼國那般事態繁多,每日朝會時間都短,時辰亦臨近午間,無什麼負擔,更不必早起,大哥可以放心。”

蕭峰道:“那還說什麼,快拿酒來,你可別想用六脈神劍再欺騙與我,飲酒定要實惠喝盡!”說罷兩人相視大笑,段譽差宮裏寺人拿了數壇好酒,到屋中與蕭峰一同歡飲,和他說了自己娶了三名女子為妃,王語嫣則回去慕容複的身邊,蕭峰也將其崖下遭遇一一說明,也說了自己打算,段譽表示理解支持,兄弟二人劫後再逢,說不完的知心話語,笑聲不時響起,將本來靜謐的宮牆顯得熱鬧無比。

這時房門一推,二人聞聲望去,隻見門口是木婉清,她一如從前般嬌豔冷俏,可服飾經已變了華貴的妃嬪模樣,珠光寶氣映襯的更添幾分美麗,她進來本是柳眉倒豎,顯然是不滿於段譽不理自己,前來興師問罪,結果卻見到了蕭峰在此,驚喜交集,不禁喊了一聲:“蕭大俠!”

蕭峰一見木婉清,也含笑答應:“木姑娘……哦不對,現在該叫貴妃娘娘了。”

木婉清臉上一紅,嬌羞之態畢現,望向段譽啐道:“便是他這個呆子,非讓我呆在這麼個破宮殿裏,悶也悶死了。”但卻掩飾不住幸福之色,顯是生活的非常不錯。

段譽在一旁有些木訥:“你怎的來了,不是應當早些休息嗎?你現下身子有了……”

還沒說完,木婉清已麵紅耳赤:“你還說!真不要臉。”

蕭峰在一旁聽他二人說話,也已猜到,笑著問道:“莫非弟妹已經有了身孕?”

段譽笑了一下點點頭,木婉清的俏臉更紅了。

蕭峰眼見二人如此幸福,實在衷心替他們高興,可又想到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般家室之樂,心愛的人早已去世,旁人也不可能代替她的位置,不由得有些難過,可又不能擾了興致,隻能微笑著說:“很好,很好。”又仰頭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