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軼凡爸來了,守在胡子的床邊。不一會兒,主任領著一名精幹的女醫生走過來,主任說,醫生們都等在這裏沒有回家。我一看時間,已快晚上9點。
經過一番檢查,那名女醫生將可能的疾病與胡子的病症一一做了對照分析,像給學生講課那樣,給我們講了可能疾病的排除,非常細致專業,同時又保證我們能聽懂,最後她認為胡子的病症非常接近單純皰疹病毒性腦炎。
主治醫生拿出安貞醫院的處方,女醫生略微做了改動,說應該馬上輸阿昔洛韋,所有醫生最後都鬆了一口氣。
看到情況明了後,我讓軼凡爸回家休息,在我一再的催促下,他才不舍地離開了。
到了晚上10點,我看已經沒有液體,可護士還沒輸阿昔洛韋,馬上找到值班醫生。他說醫院沒有藥,現在是晚上,不能為一個人去買藥。我一聽頓時火了,為了不讓病情惡化,那麼多醫生一直守到把病情確診才回家,而他居然因為沒藥就不采取行動,最讓人不能理解的是,他竟然不把情況告訴我們。
我立刻給軼凡爸打電話,他說由他來安排。一會兒,他打來電話說明天一早去找藥。沒有任何辦法,我隻能安慰自己,告訴自己著急隻能使事情更糟,不斷排解湧上心頭的焦慮。
一整夜,我都在不斷摸胡子的鼻子,試探鼻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軼凡爸和論壇的版主張春華來回奔波,到中午時,他們買回來30支阿昔洛韋。這中間已有人來問是不是要預備後事。6月23日下午,“阿昔洛韋”,這四個字成為最讓我喜愛的字。
我眼巴巴地看著藥水流進胡子的身體,自己的呼吸仿佛也順暢許多。到了晚上,胡子竟然睜開了眼睛,還吃了兩口飯。
夜裏1點,胡子又輸了一次阿昔洛韋,我自己坐在床邊一直抓著他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藥一滴一滴落下。到淩晨2點,藥輸完了,我才安心地在旁邊的床上躺下睡著。
胡子的身體裏沒有胡子
6月24日,在入院12天後,胡子已能自己坐起,但他說出了一串奇怪的字符。我在納悶,他難道不知道別人聽不懂他說的話嗎?我在他耳朵旁大聲重複他可能想要表達的意思,他隻是茫然地看著我們,然後又說出一堆諸如“多羅多羅、索羅多”這樣的話。我又對著他大喊,胡子這時指著自己的耳朵,我才意識到他失聰了。
我嚐試跟胡子用筆交談,胡子寫下“給我眼鏡”。我把眼鏡給他戴上,給他寫這些天治療的經過。他認真地看著,又說“機烏避迷就是說軟軟波披”。我寫道:“你說的話我聽不懂。”他看後眼中失望極了。胡子寫下:“躺!”接著“咕咚”就躺下了,逗得大家都笑。醫生說從沒見過這樣的病人,胡子得病都很卡通。
當胡子已經有點兒意識時,就開始到處找香煙。再過了一天胡子能看懂報紙,而且也不昏睡了。有天晚上經醫生特許,我還帶他回了趟家。在家裏胡子比較乖,但卻不想再回到醫院。我給他寫:“我給醫院做過保證,如果你不回去,他們就要把我扣在那裏。”胡子看後,很爽快地說:“走吧!”看到醫院要扣我,他馬上就乖乖配合了。
為了幫助胡子恢複記憶力,軼凡爸拿電腦拷貝了幾張小朋友野外生存的照片,胡子看了幾張,說:“芭學園。”我和軼凡爸馬上肯定。有一張照片,我把小厲看成賀靜,胡子還糾正說:“不是,是小厲。”我們都好高興,以為困難時刻就此過去了。
下過雨,胡子想出去走走,軼凡爸說他可以陪著。出了病房,他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來。我一來,他就把手扶在我的肩上往外走,軼凡爸要跟著,他一邊說“行了”,一邊把軼凡爸推了回去。
看胡子狀態穩定,我想回家洗個澡換下衣服,可還沒等進浴室,電話就又響了。傳來小申急切的聲音,說胡子自己跑到院子裏,怎麼都拉不回來,現在已經跑到醫院北麵的十字路口,還要買煙和酒。我從衣櫃裏拉出幾件衣服,手忙腳亂地換上,告訴他千萬別讓胡子去買,我馬上就去。
打車趕到那裏,看到胡子目光憂傷,可憐地站在十字路口,見了我一句話沒說,直接走過來牽起我的手朝醫院走去。看來他根本不是要買煙和酒,隻是像孤獨的孩子一樣,不理解媽媽的離開是暫時的,以為她從此不回來了,於是感到焦慮和恐懼。
我拉著胡子回病房,病人都從房間出來看他,我們就像婚禮中的新娘新郎一樣,被夾道歡迎送入房間。醫生打趣說:“怎麼這麼乖啊,這會兒聽話了。”胡子高抬著頭,旁若無人,麵無表情,我能感覺到他的手舒適而平靜地放在我的手裏,真是乖極了。
胡子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大家都很高興。我每天把情況用手機發給小雨爸、張春華,還有軼凡爸,好讓他們放心,這時我感覺自己在北京有個大家庭,雖然我一個人待在醫院,但是後麵有家人撐著腰,我有任何需要他們隨時都會衝過來,所以不覺得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