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越而回的胡子(2 / 3)

就在我打算勸胡子放棄時,他還真找到一家美術用品店,不過是賣國畫用品的。胡子購買了所有用具,一共花了200多元。店主看他是病人,還送給他一本畫冊和一瓶上好的墨汁。

回到醫院,醫生查房時,他正揮毫疾書,醫生覺得又好玩又生氣,說了幾句,胡子便不輸液了,開始逐漸拒絕治療。每次輸液為了紮上針和讓他能待在床上,都要進行一番激戰。

網吧事件

我漸漸發現胡子鬧騰的規律:上午8點多、下午3點多、晚上6~7點,每次力氣都很大,不好控製,但是時間都很短。

胡子脾氣變得越來越大,幾乎每天都會摔東西。電話摔了,電腦也摔了,再要時我就說都被摔壞了,他隻好去讀報紙,胡子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一歲半的孩子。

這天,看胡子情況很好,我就讓兒子和護工看著,自己回家衝了澡,趕到小班園和大班園看了看孩子,或媽也打電話說去醫院幫助照看胡子。

到下午2點時或媽又打來電話,說胡子拔了針跑出去了。醫院也打來電話,說醫生很生氣。可憐的兒子和或媽,在大太陽底下跟著胡子不知走了多遠。

最後我在奧體東門的一個網吧裏找到了他們,胡子頭戴耳機,坐在電腦前,今天的藥沒輸,他也無法操作電腦,於是我就勸他回去。聽到我的話,胡子頭都不抬,手臂直接向我揮來。我迎上去一把將胳膊抱住,把他的頭扭過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們必須馬上回醫院,必須配合治療,否則醫生說,就得把你綁在床上強行治療。”這是醫生在電話裏告訴我的,我希望胡子能聽懂我的話,配合治療,不要走到那一步。

我必須讓醫生看到我能把病人控製住,我嚴肅地告訴胡子,他這樣我很生氣,我死也要把他弄回去。我將胡子按在椅子上不讓他回到電腦前。他開始用腳踹我,又伸手抓我,可是伸過來彎曲的手指並沒有在我的手臂上抓下去,然後他又要咬我,我躲開了。

看到胡子還有點兒理性,我將他抱離椅子,他一下躺到地上。我想我一定要贏,我一定要把他弄回去,否則我們將麵臨不可預知的後果。我開始拽著一條腿拖他,這樣他就咬不到我,也抓不傷我,地是滑的,我成功地將他拖到門口,但卻無法拖出門。一看,他曲著腿鉤住了門框,我還是往外拖,並不斷重複,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我們一定得回醫院。

突然,他一下爬起來,飛快地向門口走去。通過一條可怕的臨時樓梯下到一樓,非常危險,我們三人在後麵緊緊拽著他。

後來我想,我可能太在意別人語言表達的內容,我隻是按照一種刻板的觀點把胡子套進去,而不是站在胡子的立場上去理解他。現在想起這一幕,我還特別愧疚,覺得自己如此不能憐憫,如此沒有慈悲心。

胡子之後的情況是一天比一天狂躁,沒有一天能順利完成輸液。看到治療沒有作用,小申也辭去了護工工作。腦脊液檢查結果顯示,胡子脊髓脫鞘,而且腦部仍有炎症。醫生說阿昔洛韋隻能輸14天,但看胡子情況顯然不夠,並且說如果病情出現反複,治療效果和恢複效果都不會像這次這樣好了。

7月11日晚上芭學園的老師李娜來探望,胡子安排她第二天帶攝像機來,拍下他的言行。第二天他問我這事,我搪塞說園裏忙,還沒等我把話說完,胡子便用腳狂踹床頭,他緊閉眼睛、猛力瘋狂的樣子嚇壞了所有人,來看望他的人紛紛逃出病房。我按著他的腿說“吵到別的病人”,他聽後踹得更凶。我說“別弄掉針”,他馬上用另一隻手去拽輸液管,我按住左臂,他就抬起右手用牙咬掉針管,光著腳跑了出去。

我飛快地拿起手提包追了出去,我隻抱定一個念頭,要保住胡子的生命。

胡子走到醫院前的大馬路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後大喊要去育榮,那是芭學園的所在地,我當然不能讓他去,於是給司機說了家裏的地址。

將胡子順利弄回家,我叫來妹夫幫忙。胡子平靜地坐在沙發上抽煙,我趕緊進廚房打算弄些吃的。妹夫到廚房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倆正小聲說著話,這時胡子衝進來就要抓菜刀,我死命擋著抽屜,妹夫撲上來抱著他。胡子反手一拳打在他臉上,妹夫也失去控製,將胡子按在地上,狠狠地給了他一拳。兩人男人立刻扭打在一起,都瘋了!

我大叫著,讓妹夫放開手,他手剛鬆開,胡子一下衝到客廳的陽台,撕開窗紗就要跳樓。我衝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腰,示意兒子過來和我一起拉緊胡子,讓妹夫離開。

當時情況混亂,仿佛進入世界末日,我根本顧不上感受。現在想想,那些經過深重苦難的人描述自己的經曆,聽者泣不成聲,而他自己卻沒有眼淚。因為激烈的痛苦和災難,會使人屏蔽自己的感受以防禦當時的衝擊和傷害。胡子後來恢複了很好的感受力,雖然大腦的功能比以前損失大半,但他的心靈卻越發有光彩了。胡子恢複多年後,每當麵對死亡和有人受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麻木得像一層塑料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不知該憐憫的是誰,是胡子,還是我。

選擇強行治療

回到醫院,胡子就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因為醫院已沒有男護工,有人為我介紹了一個“黑”護工。胡子已近一天沒有進食,我讓新護工看著他,我去附近飯館買飯。等我抱著飯走進大門時,看到病房門口圍了很多人。看到我走來,人們都望向我,目光中帶有同情,還有驚恐。

此時我隻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胡子還活著。隻要能肯定這一點,別的我都不太害怕。反正每天都有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但隻要刀沒落下,我們就有機會找到出路,能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拉。每次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糟糕,所以我不指望往後發生的事情會好一些,因為這樣的希望會帶來失望,而失望是我沒資格承受的。

我大腦空白地走進病房,看到剛雇的護工靠在牆上。為了能用他,我跟醫生撒謊說他是我的遠房親戚,這也是他出的主意。可就這麼一會兒,他馬上告訴護士,說自己不幹了。護士質問我:“不是說是你家親戚嗎,怎麼說不幹了?”我已顧不上理會這些,此時看到胡子坐在床上,一隻腳踩著一把鐵製椅子,眼神是那種可怕的瘋狂。

醫生叫我出去,告訴我打算綁起胡子,因為可能傷害別人和他自己。這時,已有十多個保安在走廊裏做好了準備。

我轉身又衝進病房,哀求胡子把椅子放下,躺在床上。胡子聽了,一下瞪大眼睛,把我甩到了走廊上,把椅子也踢到我身上。我又衝了進去,他“咣咣”地在地上砸椅子。旁邊病床上還有兩個不能動的病人,他們的家人在緊緊地護著他們。最終不得已,我隻能向醫生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