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是,胡子自從被綁後,就再也不想活了。他找各種機會去了結自己,說自己好不了了,我和小段不顧一切地看著他,一次一次地把他拉回來,每一次闖過來,都覺得他還活著就是幸運。

醫院找來其他醫院精神科醫生會診,醫生說胡子屬於器質性精神症,建議轉院進行兩周的強行治療。

在醫生詢問我的意見時,因為擔心會延誤胡子腦炎的治療,我同意了轉院。醫生們的意見出現了分歧,分成兩派:一派以副主任醫生為主,建議開單獨房間,繼續治療,當然也是綁起來治療;另一派主張幹脆推出去,辦理出院或轉院。

胡子一聽要轉院,瘋了一樣地衝進值班室,拍案質問為什麼,並把桌上的方案都掀到了地上,這大大增加了轉走的可能性。

胡子被按在椅子上打了一針鎮靜劑。打完針後胡子跑了出去,小段跟在身後,最後胡子倒在車庫的地上,小段把他抬到一輛出租車上,拉到了要轉去的醫院。

與此同時我們兵分兩路,朗朗媽拿著資料去宣武醫院找專家看片,玥玥媽拿著資料到協和醫院掛專家號看片,最後兩邊看片意見一致,治療方案沒有錯,但腦炎精神期病人需要強行治療,的確有的需要綁兩周,一般兩周左右這種狂躁就會過去。

一下出租車,胡子一看到醫院名字轉頭就走,小段都追不上。到高速路旁,胡子一頭朝疾馳的汽車撞去,後麵趕來的小段抓住了衣襟,緊緊抱住他說:“為了你80多歲的老父親,說什麼也不能死。”胡子說自己沒什麼用了,也抵抗不了他們,不想活了。小段說:“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換個醫院。”胡子聽了這話,轉頭看向小段,說:“走。”

我跟玥玥媽、朗朗媽在醫院辦手續,並為胡子添了一個輪椅。住院部每層樓梯的兩麵都是走廊,走廊處有扇緊鎖的大鐵門。門打開後,我和小段用輪椅將可憐的胡子推了進去,但護士把我們攔在了門外。

我在門口看著胡子被推進去,每個病房的病人都出來看他,我的心很沉,難受的滋味無法用言語表達,小段也說“把徐老師送到這裏太殘忍了”。

我頓時有一種殺了人般的感覺,心裏難過得如同翻江倒海,但我要克製情緒,因為一哭就會挺不住,那樣醫生來了,我就幫不到胡子。

第二天上午10點,醫院打來電話,要求我們把病人轉走,說胡子不是精神疾病,擔心把病耽誤了,並說他有生命危險。

我正在聽新西蘭華德福老師的講座,馬上把情況告訴了張春華,並找來了玥玥爸、軼凡爸、遙遙爸,幾個人開車去解救胡子。說也奇怪,我心裏不太恐懼,反而還有一點兒高興,這種情況似乎是我所期望的結果,我恨不得立刻飛到病房,看看被我們嬌慣的胡子,在陌生的病房裏會變成什麼樣子。

等到衝進病房時,眼前的景象還是把我和小段驚呆了。胡子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胸部被用寬紗帶緊緊地綁在床上,手和腳都被嚴絲合縫地綁在床的邊框上。由於綁得太緊,手腳已經發紫並發腫。胡子臉色蒼白,無助而憂傷地呻吟著,滿身是汗。

我抱著胡子的頭,他們飛快地為他鬆開胸部和手部的帶子。胡子柔軟地靠著我哭訴:“你們一走醫生就挑釁我,我一反抗,就被他們綁了起來,不讓我去衛生間,不給我水喝,我求他們,他們也不肯……”

這也許是胡子過於悲傷與憤怒的激烈言辭,我看到他手腕和腳踝部位有一道道被勒出的血印,有幾處的皮也被勒破了。

有個醫生過來說:“國家規定不能帶有精神病症狀的人回家。”我說:“他不是精神病人!我不能再送他去任何醫院。”胡子一下床就拚盡全力向走廊盡頭的大鐵門衝去,拚命踢門。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抓著胡子,那個醫生繼續用和藹的口氣勸說著我們。我發狂地撕開所有抓著胡子的手,朝那些人大喊:“請你們靠後,病人有任何問題都由我來負責。”他們被震住了,不再向前。

那個醫生還是一直柔聲地說:“你必須給他轉院,不能帶回家,否則我們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他需要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