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嬰一驚,故作平靜:“甘草、薄荷。”

韓厥冷不防問一句:“可有嬰兒?”

“這……這倒不曾聽說有此種藥材。”

韓厥沒找到什麼破綻,一揮手:“去吧。”

“哦。”程嬰便要離開。

沒想到韓厥又喊一聲:“轉來!”

韓厥湊近程嬰:“你為何神色慌張?”

程嬰說:“小人乃是鄉裏郎中,見將軍威嚴神武,心中有些害怕。”

韓厥說:“你定有夾帶。”

程嬰說:“並無夾帶。”

“你將箱兒放下,俺要搜!”

程嬰硬著頭皮放下藥箱,打開箱蓋。

此箱做成雙層,從上麵看,隻是一箱藥草。

韓厥未發現異常,說:“去吧。”

程嬰如釋重負,關好藥箱。

可這時嬰兒忽然啼哭起來!

韓厥立即向前踩住藥箱,拔出寶劍:“唗,你說這箱中俱是甘草、薄荷,何來‘人參’(人聲)?”

“哎呀將軍啊,”程嬰隻得如實相告了,“我是個草澤醫人,與趙家非親非故。隻因他全家被害,可歎世代忠良隻留下這一條根苗,我才不顧生死前來搭救。今被將軍看破,你若貪圖富貴,就將我獻與奸賊,你請功受賞去吧!”

在這個大義凜然的民間郎中麵前,韓厥震驚了,他的腳離開藥箱,後退幾步。

“呀!”韓厥唱,“此人說話有膽量,句句打動我心腸。若將孤兒來獻上,小小的嬰孩也喪無常。大丈夫生在人世上,見義勇為理應當。罷,韓厥今日將你放!”

“多謝將軍!”

可是程嬰又匆匆返回。

韓厥驚訝:“你為何去而複轉?”

程嬰叮囑道:“將軍啊,此事萬萬不可泄露。倘若走漏風聲,我程嬰一死無關緊要,倘若孤兒有一差二錯,可歎趙氏三百餘口冤沉海底!”

“這——”

這時呐喊聲漸近,韓厥急汗如雨。

在另一出戲中,楚國的伍子胥逃往吳國途中,曾向一位浣紗女子問路。當伍子胥叮囑浣紗女切莫走漏風聲時,浣紗女為了表明絕無走漏風聲的可能,當場投水自盡。此時的韓厥也陷入同樣的情境。

韓厥與浣紗女作了相同的選擇,為了站在正義這一邊,他毅然拔劍自刎。

等屠岸賈帶人趕來時,大吃一驚道:“我命韓厥守宮門,他今一死必有因……”

莊姬怒斥屠岸賈竟敢私闖宮廷,並說:“產生一女早喪命,嬰兒一死屍不存。”

屠岸賈命人搜查,一無所獲。

於是屠岸賈吩咐張貼榜文:三日內獻出孤兒者賞賜千金。若三日後無人獻孤,便要將晉國中與孤兒同庚的嬰孩全都斬盡殺絕。

接著屠岸賈將宮女卜鳳帶回府去,打算細細審問。

再說程嬰,他急急來到老友公孫杵臼居住的首陽山。

程嬰說:“仁兄有所不知,莊姬公主生下一子,被小弟盜出宮來了。”

公孫杵臼喜道:“趙家有後了,這三百餘口的冤仇得報也。”

程嬰歎息:“‘報仇’二字,談何容易。”

“賢弟此話怎講?”

程嬰便說出屠岸賈張榜搜孤的事。

公孫杵臼大驚:“如此說來,孤兒就無救了嗎?”

程嬰說:“小弟思得一計,特來與仁兄商議。”

“賢弟有何妙計?”

“我有一子名喚金哥,與孤兒同日出生。我將孤兒抱至仁兄家中,由仁兄撫養。你去出首,就說我程嬰隱藏孤兒不獻。那奸賊必然將我父子斬首,這樣一來保全了孤兒,二來也救了全國的嬰孩。仁兄,你看此計如何?”

“這?”公孫杵臼被震動了。

思索一番,公孫杵臼說:“賢弟,你能舍己救人,令人欽佩。我問你,這撫孤與舍命,何難何易?”

程嬰說:“自然是舍命容易,撫孤難哪。”

公孫杵臼說:“是啊,愚兄已老,難以撫養孤兒長大,倒不如你將舍命之事讓與愚兄了吧。”

“這?”

“賢弟,你將金哥抱至我家,你去出首,就說我公孫杵臼隱藏孤兒不獻,那賊將我與金哥殺死,那時你安心撫養孤兒,豈不是好嗎?”

程嬰跪下了。公孫杵臼對著程嬰也跪下……

再說屠岸賈回府,立即審問卜鳳。

“卜鳳,我來問你,公主生下是男是女?”

卜鳳回答:“乃是一女。”

“嬰兒何在?”

“落地即死。”

屠岸賈逼問:“屍首呢?”

卜鳳說:“被我拋到禦河之內。”

屠岸賈冷笑:“哪裏是落地即死,分明你勾結外人將孤兒盜走,是也不是?”

卜鳳反問:“你說我勾結外人,那外人是誰?今在何處?分明是血口噴人!”

屠岸賈下令用刑,那種夾手指的拶(zǎn)刑立刻把卜鳳折磨得昏了過去。

這時外麵有人擊響堂鼓,屠岸賈吩咐將擊鼓人帶上堂來。

“叩見大人。”

“你叫何名字?”

“小人名叫程嬰。”

剛剛蘇醒的卜鳳立刻抬起身來。

屠岸賈又問:“到此何事?”

程嬰回答:“前來獻孤。”

卜鳳大驚:“程嬰哪……好狠心腸!”

卜鳳掙紮而起,抓住程嬰的胳膊狠咬一口,校尉們急忙拉開。卜鳳再撲,被屠岸賈踢倒,揮劍砍死。

屠岸賈注視程嬰,問:“為何變臉變色?”

程嬰顫抖著:“目睹殺人,我有些害怕。”

卜鳳被拖下後,屠岸賈繼續問程嬰:“孤兒今在何處?”

“現在首陽山公孫杵臼家中。”

“他隱藏孤兒,你是怎樣知道?”

程嬰說:“小人與公孫杵臼有八拜之交,那日去至他家探望,忽見他家多了一個嬰兒。我想公孫年過七十,哪有這未滿一月的嬰兒。我追問此事,他言語支吾,方知他隱藏孤兒。我好意勸他獻出,他執意不肯,反將小人辱罵一場,故而我前來出首。”

屠岸賈立即派人去首陽山捉拿公孫杵臼。

“程嬰,”屠岸賈難消狐疑,“你與那公孫杵臼有仇嗎?”

“無仇無怨。”

“唗!無仇無怨竟來出首,分明有詐。來呀,與我綁了!”

“且慢,”程嬰從容回稟,“小人與公孫杵臼原無仇恨,隻因大人有榜文在外:三日之內有人獻出孤兒,賞賜千金,若有知情不舉者罪上加罪。小人怕牽連在內,特地前來密告。”

屠岸賈點頭:“程嬰,公孫老兒到此,你可敢與他質對?”

程嬰說:“情願質對。”

校尉將公孫杵臼帶到,屠岸賈喝道:“大膽的老狗,隱藏孤兒該當何罪?”

公孫杵臼不服:“說我隱藏孤兒,何人得見?”

屠岸賈指了指程嬰。

“哎呀大人哪!”公孫杵臼喊冤,“程嬰與我有仇,乃是誣告。”

屠岸賈命校尉亂棍拷打。“回頭再把程嬰叫,老夫賜你鞭一根。一邊打來一邊問,看他招承不招承!”

讓程嬰重重地鞭打年邁的好友,這何其殘酷。可是不能不這麼做。如果做得不夠逼真,那麼所有人為孤兒、為正義付出的犧牲就將全部化為流水。

更殘酷的是,校尉又在首陽山找到嬰兒,那是程嬰的兒子金哥,屠岸賈當著程嬰的麵將公孫杵臼殺死,將金哥摔死。

屠岸賈叫:“程嬰。”

程嬰呆呆地沒反應。

“程嬰,程嬰哪!”屠岸賈高喊,他估計這個膽小的人是被嚇傻了。

程嬰這才回答:“大人。”

“你獻了孤兒,大功一件。來,與程嬰看賞!”

程嬰卻說:“小人不願領賞。”

屠岸賈詫異道:“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