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粘知了(1 / 2)

夏日的土城牆上樹木繁盛,牽牛花沿著城牆到處吹喇叭。各色雜樹倒映在靜靜的護城河裏,像水彩畫。河兩岸花椒樹的枝枝杈杈縱橫交錯,兩岸彌漫著又香又麻的氣息。

“咱們去護城河裏釣魚吧,那裏好多魚啊……”“餿主意”又出餿主意了。

“你別光出餿主意,”我對“餿主意”早沒了信心,“你釣魚非釣出一條蛇不可。”

“城牆上好多知了,咱們去粘知了吧。”“小古怪”陶奇搖晃著身子說。陶奇長著冬瓜似的大臉,短短的脖子,圓鼓鼓的身子,翹翹的鼻頭,我們叫他“小古怪”。

這個建議獲得大家的一致讚同。於是,各自回家準備粘知了的工具,工具就是一根長長的竹竿和一點麵筋。竹竿家家都有,麵筋要把麵和好,在自來水管前反複用水衝,把澱粉衝去,一會兒就得到一塊麵筋。把麵筋粘在竹竿頂端就可以粘知了了。

我、“愣頭青”“餿主意”“小古怪”,還有一個外號“拐子江”的非要跟我們去。“拐子江”是“愣頭青”的堂弟,叫江真臘。他麵色煞白,聲音細細弱弱的,腳有點跛。他隻比“愣頭青”小三個月,我們不好意思拒絕,就把他也捎帶上了。

我們這支五人大軍,扛著長竹竿,浩浩蕩蕩地向土城牆進發了,隻是“拐子江”總趕不上隊伍,害得大軍走走停停,等著他一瘸一拐地趕來。

一停下來,大家都抱怨“愣頭青”:非要帶上這個耽誤事兒的堂弟。

“餿主意”陰陽怪氣地說:“‘愣頭青’,給你堂弟得配個拐杖了,拄個拐杖走得快。”

“小古怪”怪裏怪氣地說:“他跟同學們一起跑步,那可是越跑越遠啊。”

我笑嘻嘻地對“愣頭青”說:“你們一大家子出去,急不急人呢?”

“愣頭青”翻了翻白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人嘴裏吐出個大門牙。小心再摔掉一顆門牙。”

今天,“愣頭青”的脾氣空前的好,不惱不怒,很少見“愣頭青”這樣的表現,任憑大家抱怨。

“拐子江”一瘸一拐、氣喘籲籲地緊趕慢趕,剛到,大家就又出發了,“拐子江”累得汗流浹背,可大家都不理他,“愣頭青”忍不住埋怨道:“不讓你來你偏要來。”“拐子江”想說什麼終沒說出口。

我說:“歇一會兒吧,怪累的。”

我們在一片樹蔭下坐下,“拐子江”感激地望了望我,坐在我旁邊喘息,大家自備了水,各自拿出水壺來喝,隻有“拐子江”走得匆忙,什麼都沒帶,包括竹竿、麵筋還有水。“愣頭青”“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把水壺遞給“拐子江”。“拐子江”遲疑了一下。

“拿著呀!”“愣頭青”不耐煩了。

“拐子江”小心地接過來,看了看堂哥的臉色,低頭小心地喝了兩口,趕緊還給了堂哥。

一陣涼風掠過,四周鴉雀無聲,一片寂靜。“小古怪”瞪著小眼睛環視一圈,低聲問:“你們怕不怕?”

一絲寒意襲入後背。

“這裏叫亂墳崗,屁股低下是什麼?是好多死人,”“小古怪”壓低了嗓音,古怪地說,“死人是有靈魂的,靈魂是可以出來的。”

我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小古怪”突然大叫一聲:“鬼來了。”撒腿就跑。

大家狂亂地跟著他跑。跑到城牆下,累得停了下來。“小古怪”突然笑了,大家莫名其妙。

“小古怪”指著遠處,哈哈大笑。隻見“拐子江”趔趔趄趄、跌跌撞撞行進在小路上。“拐子江”好不容易走到我們跟前,隻見胸部的口袋扯開了個大口子,隨風飄著,活像個叫花子。大家又大笑一通。

“拐子江”抱歉地說:“嚇死我了。”

“都是你使的壞,” 我對著“小古怪”說,一拍腦袋,“糟了,竹竿沒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隻有“愣頭青”手裏還拿著長長的竹竿,其他人都隻拿著喝水的水壺。

“在亂墳崗,我去拿。”“愣頭青”把自己的竹竿塞給“拐子江”,飛也似的去了。

城牆上樹木繁茂,知了扯著破嗓子趴在樹枝上瘋狂地歌唱,不知它們唱的是歡歌還是哀歌,它們的生命隻有兩個來月。

我把麵筋粘在竹竿頂上,慢慢地伸向枝頭。那隻肥知了一邊把尖尖的嘴刺入樹幹中享受“樹汁大餐”,一邊用肚子上的高音喇叭激昂地高唱:“熱死了,熱死了……”這是一隻雄知了,雌知了都是啞巴,不會叫。雄知了大喊大叫是聒噪別人,它自己是個聾子,啥也聽不見。我是第一次粘知了,手掌握不住竿子,竹竿晃晃悠悠的,碰到了知了的翅膀,知了“吱”地大叫一聲,生氣了,“嘩”的一下撒下一泡尿來,像下小雨一般,撒了我一臉一嘴,“噗”的一下飛走了。我擦了擦嘴上的蟬尿:“餿主意又不是我出的,幹嗎尿我嘴裏?”可惜這個聾子歌手聽不見。

東方不亮西方亮,東枝不叫西枝叫。我瞄上了另一個悶頭傻叫的知了,輕輕一點,“吱”的一聲,麵筋死死地粘住了知了的翅膀,歡歌變成了哀歌,知了絕望地拚命撲騰,無可奈何地在竹竿上歇斯底裏地哭泣:“完了……完了……”不一會兒,我們就捕獲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