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太容易,與子偕老又太艱難。那麼多人隨意說著這八個字,終是隻做到了前麵四個字。}
窗外是揚揚落落的大雪飄飛,卓堯和曼君相對而坐,桌上的幾個小菜是她現炒的,一壺正在爐上煮著的黃酒,他感慨萬千:“這種天氣,最好不過就是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外麵下著大雪,屋內煮著酒,吃著熱菜,閑話家常。”
“你這番話要是在白天的鏡頭前說,一定會震驚四座的。”她吃一口菜,啜一口熱騰騰的黃酒。
“怎麼,看不出來嗎?”他笑。
“因為你這樣身份的人,肯定是吃著山珍野味,品著茅台,哪會和我窩在這間小公寓裏,吃著家常小炒,喝著我做菜用的黃酒。”
“你故意這樣說來氣我對不對,你明明知道,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別的吃穿住行都是最差的,都可以,因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所以別的方麵哪怕最差,我也都能將就。”他端起酒杯,與她幹杯。
曼君見雪沒有停的意思,想起他又喝了酒不能開車:“你不能再喝了,雪越下越大,待會你怎麼回去好呢,你叫崔師傅過來接你吧。”
“今晚不走。”他說著,從桌上拿起手機,翻出視頻,遞到她手機。
畫麵上播放的視頻,正是他在南極拍攝的,隻見茫茫一望無邊的冰山上,一片片黑白相間的企鵝,抱在一起抵擋風寒。他穿著厚厚的特質禦寒衣,出現在鏡頭前,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嚴實,對著鏡頭笑,隨後,學著身後的那群企鵝一樣,搖搖擺擺走起路來。好滑稽,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高大的男人模仿企鵝笨拙的樣子。
她忍不住逗笑了,說:“你居然真去模仿企鵝,我可不會扮成非洲女人站在街上用背框背著黎回黎聲、”
“當初說好的,誰做到了那麼另一個人就要無條件答應對方一件事。”他說。
莫非他特意去南極一趟,就是為了要她無條件答應他的要求,她問:“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你想好,隻可以是一件事,還得我考略,我覺得不可以接受的話,我會給你一次機會重新換一個要求。先說好,不許涉及離婚不離婚的話題上。”
“我想要今晚牽著你的手睡一覺到天亮。”他說著,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竟是冰涼,他想起她體寒。這種體質的人,冬天的時候,誇張一天來說,手伸進熱水裏,都能直接降低水溫。
“你醉了,老老實實睡沙發。”她說著,快速起身,跑進臥室裏,抱出一床被子放在沙發上。
“我不要當廳長,我怕冷。”他賣萌撒嬌。
她想到那輛輝騰車,便問:“你會怕冷,要是真怕冷,就不會在一天當中氣溫最冷的時候跑去占個停車位,再等我上班時,做無名英雄。你怎麼這麼傻,你可以花錢去買任臨樹的這棟舊大廈,怎麼連個停車位也買不到,還要天天早上親自開車來幫我搶停車位?”
“這你都發現了?”他像被拆穿了心事的小男孩,有些難為情。畢竟天天早上起個大早,隻為免她走遠路,免她擔驚受怕,這得是多喜歡一個女人才能夠做到的事,更何況是他這樣傲慢不拘的男子。
“真當我傻呀,不過發現原來是你,我還是有些失落。本以為可能是某位低調內斂的高端男子,暗戀我嗎,我還幻想了很多和他邂逅的故事,唉,結果是你,豔遇泡湯了。”她故意這麼說。
“你是不是想我對你實行製裁?”他目露凶光,惡狠狠看著她,瞬間就露出笑容,一把抱住她。
她連忙抓起被子,擋在身前,央求:“我錯了,我都兩個孩子的媽了,哪還會有大氣高端上檔次的男人對我動心,除了你,還能有誰。”
“你既然知道,當初還一心一意要和我離婚,簡直是不自量力。”他用力吻一下她的麵頰,嘲笑地說。
“那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啊,你媽拿了一份離婚協議書來,上麵有你的簽字,是你先簽字的,你都簽字了,我幹嘛不簽字,倒顯得我死皮白臉賴住你不放。”她想起來了,說:“對啊,我差點忘了找你算賬,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簽字,是一氣之下,還是深思熟慮之後?”
“我絕對絕對沒有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想起來一次,時間能夠對的上,我媽拿了一份協議給我,說是黎回入幼兒園要簽的協議,她已經看過內容,沒有問題,讓我簽字。當時我是喝了些酒,你清楚的,那段時間我情緒低落到極點,我沒怎麼看,拿過來就簽了。”
“你堂堂佟氏集團的董事長,你是能隨便簽字的嗎?”她不信。
“我想我媽拿來的,還會有錯,再說黎回的入園協議,確實要家長簽字才行,我就沒有懷疑,現在想,也隻能是那次,我簽了字。”他恍然大悟。
曼君連連搖頭:“你看你媽,為了讓我們離婚,她算是想盡一切辦法,就因為我和你對簿公堂,堅決認為是我背叛了你,還把我視為佟氏集團上上下下全體人的公敵。這些手段,我都不想細數,她來找過我幾次,我不想你夾在中間為難。”
“我回去後,會和她說清楚,如果她不接受你,我們一家四口就搬出來住,我們不缺房子。”他說。
“那怎麼行,你媽根本離不開兩個孩子,不能為了我,就孤立她,那樣她會更加恨我。我隻想找個機會,取得她的原諒,我不想和她繼續鬧不愉快,她到底是你的媽媽,她說得對,我也有兒子。她對我不接受,可她是那麼喜歡黎回黎聲,就憑這點,我也不能夠自私地帶走你和孩子。再試試看,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他為她的寬容和善解人意打動,說:“你還是老樣子,總替別人著想,那你告訴我,在想到辦法之前,我們怎麼辦,保持現狀?不能公然住在一起,明明是夫妻,倒像是地下情。”
“被你媽發現了,又要來找我麻煩。”她牽起他的手掌,黃酒使她微醺,說:“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說話了,快一年了吧,從二月份到現在,輾轉這麼長的時間,你都沒有怪過我。你知道嗎,你不在,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走到哪裏,都會想起你。當時那個事故坍塌樓,我真的害怕整個Y樓都有質量問題,我怕你會出更大的事,一旦發生重大傷亡事故,不就是賠償那麼簡單了,真的會後果不堪設想。我才會想方設法讓Y樓停工,你明白嗎?”
“我都明白,那件事,我沒有怪過你。最讓我無法理解的是,你去英國,半年都沒有一個電話,你整整從我的生命裏失蹤了半年啊。這意味著什麼,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半年,你就這麼殘忍讓我半年都見不到你,連你的聲音都沒有聽到過。你知道我怎麼過的嗎?我寧願你在我身邊,不管你是起訴我,罵我,恨我,什麼都好,至少我可以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他動情地說。
她的臉龐貼著他的胸膛,聽到他的心跳聲,她低喃著:“對不起……就是好怕以後都遇不到像你這樣好的男人了。”
“你餘生都要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補償我才行。”他捧著她的臉,深情凝望,從她眼中看到了許久不曾感受的溫柔。他吻她,像從來都沒有吻過一樣,抱起她,她在他懷抱中,用力擁抱著他。
這才是真正的久別重逢。
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像天羅地網般包裹著她。時間靜止般。
每一刻的溫存,都讓她心中開出了花兒。
天亮的時候,她還依偎在他懷中,胳膊讓她枕了一夜,又酸又麻,不想驚動她的美夢。陽光照在床單上,外麵是皓白的雪。雪已停,他手撐著頭,靜靜望著她熟睡的臉,細細長長的睫毛,幹淨的肌膚,幾縷發絲繞在麵龐上,頭發在陽光下泛著小麥色的光。
他不知不覺望著她,直到她伸個懶腰醒來,見他的臉離自己那麼近,笑著推開他:“看什麼看,醒了也不去刷牙洗臉,想賴床呀。”
“不舍得起來,想多看會兒你,數數你到底有多少根睫毛,你猜我數清了嗎?”他輕輕撫弄她的眉。
“數不清呀。”她坐起來,靠在他懷裏。
“被你打亂了,我什麼時候數清楚就什麼時候起來。”他往被子裏一鑽,拉住她的腿,她也被拖進了被子裏。兩個人躲在被子裏,蒙著臉,四目相對,漸漸,她的眼睛濕潤了,這樣近看他,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哽咽著說:“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好嗎?”
這樣寒冷的清晨,睜開眼,他就在她身邊,他臉上和煦的笑容,是這個冬天最溫暖的過冬裝備。
他點頭,把她擁得更緊。
失而複得,最是珍貴。
他們擠在衛生間裏一起刷牙,她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未拆的牙刷,是情侶裝,旁邊的那一支牙刷已經拆了,她說:“每次買牙刷,還是習慣性買兩把,總是戒不掉和你在一起生活留下來的習慣。”
“我也是,你用過的香水摔碎了,又去買了一瓶放在房間,好像聞到那香氣,就像你回來過。”他說。
所有的誤解都該釋然。
她驚呼:“天哪,我忘了我今天要上班啊!”說著趕緊衝進房間換衣服。
“我是合夥人,今天算你休假!”他從衛生間裏探出頭,笑著朝她喊,英俊的臉上掛著牙膏泡沫。
“那可不行,工作歸工作。你要和我一起走嗎?”她快速穿著上衣,外麵套上一件長款白色羽絨服。
“那我順路送你,晚上我帶黎回黎聲來接你下班,晚上一起吃飯。”他安排著。
她穿著衣服,目光轉移到他放在床上的大衣,她坐在一旁,把大衣抱在懷裏,細嗅上麵屬於他的氣息。這樣真好,回到從前,卓堯,是不是以後除卻生死,再也沒有可以分開我們的了。
一起手牽手走出大廈,馬路上的積雪已被鏟除,隻有路兩旁的樹上和綠化帶裏還堆著雪。他車開得慢,路麵濕滑,放著音樂,她看著他的側臉,恬靜地笑。久違久違的溫暖。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大廈,在快到文略時,她猶豫著想要鬆開手,結果他拉的更緊了:“不許鬆開,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和好如初,讓他們都羨慕你吧。”
“你真是無比自大,不過,也是事實。”她眯眯眼笑。
整個文略都轟動了,新主任和新合夥人原先鬧得要離婚,現在牽手出現在文略,這必定是複合的節奏。
在她辦公室,他才鬆開手:“就先護送你到這裏了,我要回公司一趟,還要去Y樓那邊看看,再回去帶黎回黎聲來這兒接你,你就想好晚上吃什麼,在我來的時候,得給我個答案。”
“你明知我是選擇困難戶,還讓我選,估計你過來時,我都沒想出來,每一家都很想吃啊。”她糾結地說。
他摸摸她的頭,說:“正因為如此,你會整個下午都在想我們今晚去哪裏吃飯,然後是不是時間過得很快,也很美妙。沒關係,隨便挑一家吃。以後每天都一起吃,一家家吃便。”
“那不行,不能老在外麵吃,又花錢又不健康,哪有自己家做的衛生。我下午有好多事要做,你以為你是合夥人,我這個主任就能夠擅離職守為所欲為嗎?”
“嗯,被我寵成這樣你居然還是很懂事。”他誇讚。
“好啦,你快去忙,不然我下班了,你還沒有來,要我等你。”她笑著推他的後背往外走。
“不許太辛苦,有的事能夠交給下麵律師去做的,就不要自己做。”他囑咐。
她忙不迭點頭:“好啦好啦,一會兒見。”
他走出辦公室門後,又折返,走進來,見她一臉嬉笑,張開雙臂說:“快過來。”
她順從地走過去。
尚未分開,就已相思,真不知這將近一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親我一下,我再走。”他揚起了右臉頰。
她湊上去親吻他的臉,戀戀不舍的短暫分別。這樣的旖旎,仿佛他們中間沒有空缺過。
謝天謝地,我們終於又在一起。
她默默念。
何喜嘉戴著耳機,收聽著這一切。純真無邪的臉上慢慢露出陰暗的一麵,自言自語道:“看樣子,是時候執行計劃了。”
過會兒,何喜嘉端詳著手中的名片,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號碼。
“喂,你好梁太太,我是文略的何律師,你兒子的官司,我們文略接了,是,會是阮律師親自上庭,你放心,一定想方設法讓你兒子無罪釋放。”何喜嘉說著,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何喜嘉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手中端著一杯茶,茶杯裏依舊放了兩朵白菊。
“主任,今天上午你怎麼沒來,不過,這茶就當是下午茶吧。”何喜嘉將茶放在曼君麵前。
曼君笑道:“家裏有點事。”
“我明天想向你請假,淩誠明天生日,他想帶我回家見他爸媽……”何喜嘉說著,臉羞得緋紅。
“這事好事,我批準你。好快,這就到見家長啦,我看你們明年開春就要辦婚禮了。”心情很好,所以她沒有細想。
何喜嘉接著說:“對了主任,我想起來了,你還記得之前來過我們文略的梁太太嗎?”
“記得,是為她兒子梁吉濤被控告故意殺人的案子嗎,這個案子是你負責接待,後麵你們是怎麼談的?”她問。
“梁太太是慕名而來文略的,她希望主任你能親自代理這件案子,她說她隻信任你的能力,來過很多趟文略了,現在眼看官司臨近,迫切需要律師,主任你看呢?梁太太給的代理費是相當不菲……”
“代理費是其次,關鍵看這個案子的定性。這樣,你待會兒把案卷送過來,我看一下,有沒有可以值得挖掘的蛛絲馬跡。”她說。
“好,我一會兒就送過來。梁太太說了,阮大律師親自出麵,一定能給她兒子一個公道。”
“要是梁吉濤確實沒有殺人,那我們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一切都要靠證據說話。”曼君客觀地說。
她身為律師,秉著公正公平的態度去受理官司,不會先入為主,她要做的,是維護自己代理人的正當利益,也絕不會為該付出懲罰的人進行無罪辯護。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看這個梁吉濤的案卷。
起因是一對情侶之間的爭吵。梁吉濤,男,二十三歲,死者金恬筱,女,二十二歲。事發時兩人在酒店發生爭吵,之後金恬筱從酒店九樓墜下,死因為高墜,警方勘察現場之後,法醫對屍體進行解剖,發現死者生前有過性行為,身體有多處非墜樓而導致的紫色淤血,現場沒有發現死者遺書,以故意殺人案為立案。梁吉濤被批捕。
梁吉濤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而金恬筱家境貧窮,兩個家庭懸虛極大,梁吉濤的母親在得知兒子和門不當戶不對的窮家女戀愛,極力反對,兩人的戀情逐漸轉為地下。幾次分手後再複合。梁吉濤非常深愛金恬筱,審訊過程一直求死,但始終不認罪。
梁吉濤在筆錄裏,說起之前還打算和金恬筱私奔,結果被金恬筱的父親金勝給抓了回來。
曼君開始一點一滴走入這對生死相隔的小情侶的生活。首先,她進入了死者金恬筱的微博。這個長相甜美可人的女孩子,微博竟是死氣沉沉的一片,多次提到有輕生的念頭,無處不露出有抑鬱症的現象。
金恬筱不能排除是自殺的可能,在案卷上,並沒有發現有關金恬筱患有抑鬱症的方麵調查,而梁吉濤在口供裏說,自己曾帶金恬筱去看心理醫生,被診斷出是重度抑鬱症。這一情況,金恬筱的父母並不所知。
抑鬱症,高墜死亡,爭吵,身體有紫色淤血,疑似受傷。她從梁吉濤的口供裏能看出來,他非常看金恬筱,他的作案動機不可能是因為想擺脫金恬筱而動了殺機。兩個都想要私奔的人,他怎麼可能要擺脫她而痛下殺手。邏輯上,並不是很站得住腳。
金恬筱的父親金勝將女兒的死全部歸責於梁吉濤,偏激地認為必須嚴懲凶手,殺人償命,能夠理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但要是梁吉濤確實不是凶手,這個罪名就不能夠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