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接手這個案件,親自負責。
這個結果,不出何喜嘉的意外。
直到下班,卓堯帶著黎回黎聲走進她辦公室裏,她才從這個案件中走出來。
兩個孩子一先一後跟著喊她:“媽媽——”
這一定是世上最動聽的稱呼。
曼君抱著黎聲,卓堯牽著黎回,一家四口從文略從出來。
上車之後,把黎回黎聲放在安全座椅上坐好,他回頭問:“告訴我,想好去哪兒吃飯了嗎?”
她暈暈乎乎地說:“啊,我給忘了,下午太忙,接手了件新案子,你就近看哪家是適合倆孩子吃飯的地方。”
“好,那就去吃些養生粥吧,反正晚飯要吃得少些。”他發動車,出發,一路上黎回唱著歌,黎聲跟著嗯嗯啊啊哼,他不時微笑,這一天,他期盼了很久。
“你接手了新案子,是哪件啊?”他問。
“梁吉濤那件案子,不是挺轟動的嗎,我看過卷宗和審訊筆錄,我覺得這個案件存在一些問題,梁吉濤始終沒有承認殺人,卻一心求死,殺人動機也不對,我想著手調查。”
“噢,梁應世的兒子,他還在我們Y樓買了旺鋪,他們夫妻倆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真判了殺人罪名,以後的人生可就真是絕望了。”他說。
“你認識粱應世?”
“不是很熟,有過幾次合作關係。你現在是主任,完全不用親自上庭,這個案子交給底下那些律師就好了,我不想看見你勞神費力,太辛苦了。”他說。
“梁太太點名要求我出庭,再說,這個案子疑點重重,我就接手吧,或許,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等忙完這個案子,我們找時間,和你媽一起吃飯,我當麵向她道歉,你看怎樣?”她已做出退讓。
“好,能夠冰釋前嫌是最好的事。我也會找機會和她談。”
在他們看來,除了這一點,他們就再也沒有別的阻攔。無形中一張滿是陰謀的網在朝他們密密麻麻撲來。
晚飯之後,他送她到住處,待到晚上九點多才走。
又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閑來無聊,打開電腦,查詢與案件有關的報道,聯想到死者金恬筱屍體上的紫色淤血,她突然想到,這些傷並不一定是來自於梁吉濤,就算傷痕是新傷,也不能代表施暴者就一定是梁吉濤,也有可能是來自於他人。
她心中興奮起來,決定第二天見了梁太太之後,去一趟金恬筱生前去看心理醫生的那家醫院。
一夜在混亂的夢境中度過。
早上,他的早安電話如期而至。
“今天早上就不幫你搶停車位了,那個位置,我買下來了,你不用著急。之前怕你拒絕,所以悄悄做無名好事,現在,你總不會還忍心讓我早起吧。”卓堯在電話裏打趣。
“果真得到了就不珍惜,你看,剛和你複合,你就偷懶了,買那個停車位,多貴啊,浪費錢。你的錢又不是大海裏漂來的。”她抱怨的話裏聽起來都是關心。
“掙錢不是給自己的太太和孩子花,給誰花呢。晚上見,吻你。”他在電話的那一頭吻她。
這是她在洗臉的時候,對著鏡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的好幸福啊,阮曼君,你沒有做夢,這都是真的!”她對自己笑。
上午,在辦公室裏,見到了梁太太,這個擁有好幾家美容中心的貴夫人,為了兒子的事,揉碎了心,衰老了很多,見到曼君就如同見到救星,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抹眼淚。
“阮律師,我們家雖然是生意世家,可我和我老公是白手起家,也是厚道人家。外麵說我反對吉濤和金恬筱的戀情,是因為我嫌貧愛富,根本沒有這回事。我早就見過這個女孩子,也給她買過幾次禮物,我本是想把她當自己的準兒媳婦看待的,誰知幾次見麵交流下來,我覺得她的人生觀價值觀都太消極,也很偏激,我才認為她不適合吉濤。”梁太太訴說著。
她用筆快速記錄,抬起頭看著悲傷的梁太太說:“現在案件到了這一步,對梁吉濤很不利,我們隻有找到有力證據才能讓法官駁回故意殺人的訴訟,梁太太,你必須仔細回憶你和金恬筱的每一次見麵,有哪些讓你覺得她偏激消極的細節,我要真實,具體的。”
“我想想……我記得有一次,她和吉濤在樓上待著,平時倆孩子在家,我都知趣給他們讓出二人空間,我會選擇出門轉轉。那次,我出去後,發現車鑰匙沒拿,我又上樓,我聽見金恬筱對吉濤說到要一起殉情的事,那時我並沒有反對他倆啊,我站在門口,止住腳步,隻聽見金恬筱說,活著根本不像活著,還存在另一個世界,沒有傷害,沒有苦難,她說吉濤,你要是愛我,就和我一起死。我當時嚇得頭皮發麻,因為我從門縫裏看見金恬筱的那張臉啊,真的是死氣沉沉,生無可戀的樣子。像我們這麼大的年紀,都見過死去的人,她的臉蒼白得就像死人一樣。從那天開始,我就反對吉濤和她見麵,我真怕她會帶著吉濤去殉情,我太怕失去我的兒子……”梁太太回憶起當天的那一幕,仍心有餘悸。
“也就是說,在你默認他們戀愛期間,金恬筱就流露出輕生的念頭,並且希望和吉濤一起死。你知道這件事後,才開始阻撓他們的戀情,那吉濤知道你阻撓的原因嗎?”曼君問。
梁太太無力地搖頭:“他不知道,我隻是說門不當戶不對,讓他和她不要再見麵,分手,我哪想到,他表麵上答應了我,私底下還在聯係。甚至和金恬筱私奔,還被她爸爸抓到,暴打一頓。我的心都要碎了,是我們梁家上輩子欠金家的吧。”
“你意思說,金勝打了梁吉濤?”
“是的,這頓打,我們梁家認了,畢竟是我兒子要帶著人家女兒走,活該被打。沒想到半個月之後,吉濤會和金恬筱在酒店裏出事,我相信我兒子不會殺金恬筱,他那麼愛她,他不可能傷害她。即使是受到她爸爸的暴打,他這個善良的孩子,還在跟我們說,不要追究……”梁太太按捺不住,哭了。
“好,我都記錄下來了,我既然是梁吉濤的辯護律師,我會盡我全力,梁太太保重身體,不要過度傷心,你可不能挎。”她安慰著梁太太,心中的疑問也逐漸明朗。
這時候的卓堯,正在即將建成的臨湖別墅裏查看接下來的裝修計劃,伍隆說:“佟董,還瞞著佟太太?是要打算給她這麼大的一個驚喜嗎?”
他笑:“隻要你喜歡,什麼驚喜都願意去創造。”
“難怪任總說,天底下不是什麼男人都能夠像他和你一樣一往情深。”
“任總這個人,難得稱讚別人,稱讚一次,還不忘記把自己給捎上。”卓堯開著玩笑,深呼吸一口氣,看著這棟別墅,已有了最初的樣貌,想象著以後一家四口在這裏的生活,會很美。
臨走前還再三叮囑伍隆,細節安全是第一的,比如湖邊必須圈上安全柵欄,屋內有關水火電的設施一定要做到極致安全,連一個插座,都要注意。他當了父親,真是事無巨細都上心。
連著又要趕去Y樓那邊,緊張裝修中,大廈外層掛著各種廣告鋪位的巨大豎幅,開業在即,計劃情人節那天開業,配合全場促銷活動,他還有一個秘密的計劃要在那天實施,眼看也就隻剩下兩個多月了。
要給她一個接一個的大驚喜,他想象她在收到驚喜的那一刻會激動成什麼樣子。
曼君和卓堯,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危險像一隻無聲無息匍匐前行的獅子朝他們靠近。
何喜嘉用竊聽器聽完曼君和梁太太的對話後,滿意地笑了。從錢夾中拿出一張新的手機卡,那總隨便報刊亭就可以買到,不用身份信息驗證的卡,將新卡插入手機裏,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喂,金勝吧。”
“你是誰?”一個男子警惕的聲音。
“我是誰,對你而言不重要,我是一個好心人。你的女兒死於非命,可惜對方有錢有勢,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實在看不過去梁家人的所作所為,才透露消息給你,你隻要不聲張,我會繼續給你消息。”
“好,你說,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給我打過電話。”
“不錯。現在案子即將開庭,梁吉濤的父母給他們兒子找到了最好的律師,具體怎麼個最好法,就是說,是那種能把殺人犯辯護成無罪釋放的律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隻要她接手這案子,肯定會翻案,你女兒最後隻會被定為自殺,梁吉濤會無罪釋放,頂多,賠你一小筆喪葬費,你一分錢也撈不到。”何喜嘉扭曲事實說。
電話那頭有了一陣沉默,很快,男子憤怒道:“是哪個律師,要我女兒死的不明不白!我女兒就是被梁吉濤害死的,我要他陪葬!要麼就梁吉濤死,要麼給我五百萬我就同意向法官求情放他一馬。誰敢擋我,我不會放過她!”
“你先冷靜,聽我說。這個律師現在已經為梁吉濤的無罪辯護開始取證,她很快就會找到一手證據,隻要她出庭,你信不信,梁吉濤百分之百無罪釋放。”
“我該怎麼辦,你既然打電話給我,那你是一定有辦法幫我的!”
“稍後我會把這位偉大律師的電話,姓名,行蹤發到你手機上,保持聯絡,我會給你指示。”何喜嘉說完掛了電話,快速在手機屏幕上寫下有關阮曼君的個人資料,輕輕點觸屏幕上的發送鍵。
何喜嘉轉了轉手機,冷笑:“借刀殺人,幹淨利落。”
曼君哪裏會想到,這一步步都是在將她引誘向死亡的圈套。她正在開車前往醫院的路上,收到梁太太的電話。
“阮律師,有件事,我考慮很久,我想我要告訴你,也許這對我兒子的案子會有幫助。”梁太太猶豫地說。
她將車停在路邊,說:“你講,我在聽。”
“我之前私下找過金恬筱的爸爸金勝,我希望他能夠為我兒子求情得到輕判,豈料他獅子大開口,向我們要五百萬,我真打算給他了,好在遇上了你。就在剛剛,他打電話過來,自降籌碼,說三百萬,他就答應我為梁吉濤寫從輕處罰的求情書。我該怎麼辦?我想問你,你有幾成把我贏這個官司,如果真的沒有希望,我隻有走這一步。”梁太太說。
她趕緊阻止:“梁太太,你聽我說,他這種行為等於是敲詐勒索,拿著女兒的死亡來做交易,更顯得蹊蹺,試問天底下哪個做父親的寧可要錢也不為女兒討一份公道。放心,我正在調查,就算殺人罪名成立,金勝的求情書也不能阻隔法律的宣判,沒有意義。”
“他打來的電話,我都有錄音,會有作用嗎?”
“做得很好,保留好錄音,這是證據,必要時候我們可以向法官呈上。”曼君越加覺得這個案子疑霧重重。
在金恬筱生前見過的心理醫生這兒,她得到了更多有效的消息,隻可惜這麼重要的一條線索,警方居然遺漏。她出示了名片之後,走進朱醫生的辦公室,她說明來意,占用朱醫生的半小時時間。
“本來患者的信息我們是不可以透露的,不過,現在金恬筱已經去世,死因不明的情況下,我也希望我所了解的事,能夠對你有幫助。我見過她的男朋友,陪同她一起來我這裏。是個非常溫暖陽光的男孩,他對金恬筱很體貼,以我作為心理醫生的專業角度看,他不應該是殺害金恬筱的凶手。”朱醫生在心理學領域,有著非常大的成果。
“那麼朱醫生你對金恬筱的死亡,怎麼看?”
“就目前她單獨和我聊的內容看,她有嚴重的自殺傾向,我也給她做過診斷,重度抑鬱症,她也告訴過我,若不是遇見了梁吉濤,她早就自殺了,根本不會活到現在。在她的世界裏,黑暗,暴力,處處都是傷害。”朱醫生表情凝重。
“她才二十歲出頭,怎麼會這樣呢?”
“這個她隻和我一個人說起過,連梁吉濤她都不曾向他提起。她父親有人格分裂和暴力傾向,經常打她,還嗜賭如命,在得知她和梁吉濤戀愛之後,為了找到賭本,他甚至逼女兒向梁吉濤要錢,以女兒為籌碼。她不敢逆父親的意,經常會被父親關進黑屋子裏不吃不喝一兩天。”朱醫生說著,歎息:“多好一個女孩子,要不是有那樣的父親,換做任何一個家庭,都會活的很快樂,是父母寵愛的心肝寶貝吧。”
這樣的調查結果讓曼君的心處於悲痛中,尤其是看著金恬筱生前的照片,那樣柔軟但甜美的女孩子,如朱醫生所言,是個討喜的姑娘。可惜了,就這樣死了。連死後,也不得安息,成為父親索要錢財的籌碼。
曼君也能夠明白金恬筱死後身上的累累傷痕,新傷舊傷,都是出自她父親之手。
“就算她是自殺,他父親的分裂人格和暴力相待,逼她向自己深愛的男友再三要錢財,才是這個善良的姑娘自殺的原因。”朱醫生說。
事情調查到這裏,她已整理了厚厚的記錄作為證據,她為自己眼下將對梁吉濤的無罪辯護有用極大的信心,她倒也想看看,能夠對自己親生女兒一次次揮動拳頭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殘忍和狠心。
離開醫院,她剛上車,發現一旁樹林中一個身影一晃而過,行為舉止,十分異常。她嚇了一跳,想想,這種精神科醫院,有精神疾病的人出沒大約是很正常的事吧。
晚上和卓堯一起吃飯,聊著就聊起了這個案子。
他擔憂地說:“以後我接送你上下班吧,聽你說起死者的父親,我就覺得很可怕,會不會對你實施報複啊,這會很危險。你觸動了他的利益,很顯然,這種人格分裂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撲哧一笑:“你的被害妄想症比我還嚴重,不會啦,沒事的,他怎麼會找到我這裏,沒你想得那麼可怕。”
“我可不想你冒險,太危險,別拒絕了,明早我來接你,就這麼定了。”他不容置疑。
“我看你是找借口接近我。”她笑。
“你瞧你,想得挺美的。”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
此刻,樓下一雙眼睛正抬頭盯著這棟大廈,如同幽靈一般窺探著。
他走之後,她正在洗頭,手機響了,以為是他有事找,打開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發送的一條圖片,緩慢加載著。當加載完畢圖片打開的那一刻,嚇得她扔掉手機。
屏幕上是一張她的照片,可怕的是,一隻張著嘴,血淋淋的貓頭放在照片上,殷紅的血把照片上她的臉都泡掉了一半。很快,一條文字信息跟著進來:
停止你眼下做的事,否則,這隻貓就是你的下場。
她心中有數,除了金勝,不會有別的人。
太卑鄙陰險了,她將保留追究他恐嚇的罪名,她想著要報警,可又想到眼下官司進入開庭最後環節,不宜打草驚蛇,還是放棄了報警,將這條短信作為證據留著。
夜裏和卓堯通電話,本想告訴他這件事,可是又怕他擔心,更怕將他無辜牽扯進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
接下來的工作,她有條不紊積極準備著。他每天早上來接她,晚上送她回來一起吃飯,有時候晚上他就不回去,林璐雲打電話來催,他接了電話說上兩句就掛了,沒有好語氣相待。
幾天後,她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她一聽,幾秒都沒有人說話,立刻警覺,按下了錄音鍵。
“阮律師,你好。之前的警告看起來對你起不到作用啊,我這個人脾氣相當不好,擋我者死,逆我者亡,我有精神分裂症,我隨時都會受不了殺人的,我殺了你,你這個大律師應該知道,精神病殺人是不負刑事責任的。你要是做了鬼,會不會也來替我做無罪辯護呢,哈哈哈……”
“金勝,我知道是你。你別再挑戰法律了,你女兒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毀了她的人生,你不配做一個父親。你還想讓梁吉濤無辜入獄,借機敲詐,我不會讓你得逞。也奉勸你,像你這種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不正常的人,犯了法也是有行為能力的,你不要拿著你幾年前的一張精神病病曆就想逍遙法外!”曼君厲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