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老人的心情一直處在激動中,他告訴我們,我妻子的真正父母是他的戰友,父親是高寬,母親就是林嬰嬰。高寬在我妻子出生前已經不幸遇難,而林嬰嬰則在我妻子出生後第二天又遭不幸——身份暴露,被捕入獄。
“是我親自帶人去醫院抓她的。”老人對我妻子說,“那時你出生才兩天,我擔心把你留在醫院,沒人管,會死掉。所以,我暗示你母親一定要把你帶走,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死死抱住你不肯放手。當然如果沒我在場,你母親怎麼鬧都沒用的,那些人都沒人性的,他們會把你當場摔死,也不會準許一個犯人抱著孩子去坐牢。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親自帶人去抓她的原因,我要把你送進監獄,給你一條生路。”
據老人說,我妻子出生第二天就跟她母親林嬰嬰一起去坐牢了,一坐就是三個多月。其間,金深水花錢買通了兩個獄卒,在敵人對林嬰嬰執行槍決的前幾天,他用一個死嬰把我妻子從牢房裏調換出來。老人對我妻子感歎道:“唉,那天晚上,天也像現在一樣下著大雨,你被我裝在一個旅行袋裏拎出來,一路上我鬼鬼祟祟的,像是拎著一袋偷來的贓物,害怕你隨時的啼哭把我出賣。你倒是好,始終沒哭一聲,我幾乎一路都在感激你的沉默。可到家一看,才發現真是可怕啊,你知道怎麼了?原來我把拉鏈拉得死緊,中途沒給你透氣,你差點就被悶死在裏麵。幸虧天在下雨,雨水淋濕了布袋,總算有些水汽透露進去,要不我這一輩子都要向你母親懺悔。你不知道,你母親為了生下你把她一切都抵上了。”
老人特別跟我們提到了最後迎春行動的完成,他說:“我們最後其實是靠靜子完成了迎春行動任務,這說來好像……怎麼說呢,有點不光彩是不?我們投入了那麼多精力,犧牲了那麼多人,最後竟是靠一個日本女人來完成任務的,好像我們很沒有用場似的。不能這麼講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尤其搞地下工作,我們很多付出是得不到回報的,即使沒有任務,出一個叛徒,一千人都要去死,去付出慘痛的代價。為什麼說我們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就是這個道理,付出、犧牲是我們的代號,而我們要做的事總是那麼難、那麼險,如果敵人不出錯,堵死了所有漏洞,不露一點破綻,我們也許很難完成一項任務。就是說,我們提著腦袋在幹什麼?等敵人犯錯!隻要是人總會出錯的,你從小吃飯喝水,吃喝了幾十年還是難免要嗆著,要漏飯粒。我們的工作就是在等敵人出錯,或給敵人製造錯誤。從當時情況看,我們已充分了解騰村的個性、喜好和作息規律,以及地下工廠的情況,即使沒有靜子,我們照樣可以完成任務。”
老人一口氣說完這些,頓了一頓,意猶未盡的樣子,接著說道:“當然,最後由靜子幫我們完成任務,是有些偶然。其實,我可以說,我們很多任務都是在偶然中完成的,但決不是無意的偶然,而是有意的偶然,是必然中的偶然。比如說靜子,如果我們不在她身上付出那麼多,不做她工作,她會去尋找暗道嗎?她去尋找暗道,說明她已經是我們的同誌、戰友。我們能把一個鬼子的同胞發展成我們的同誌,你能說我們沒有用場嗎?沒有付出嗎?我們付出太多了,靈和肉都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