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認為自己並不仇富,否則對待楊燕就不是現在的態度,有錢人的二奶向他投懷送抱,他要是恨哪怕是嫉妒都會撿這個便宜,給張福來戴頂綠帽子,也算是替窮人出口惡氣。倒是錢飛身上有這種表現,但現在看來,恐怕也隻是在他麵前過過嘴癮罷了。
陳楚歌走上工作崗位的第一天起,父親陳保國就告誡他:“楚娃子,你現在是公家的人了,吃了‘皇糧’,就得一心一意為公家辦事。”
在陳楚歌眼裏,富人不是特權階層,他是公家的人,不可能隻為富人辦事,也要為窮人辦事,作為窮人出身,他更應該關注自己的同類。畢竟他們是弱勢群體,占有社會的絕大多數,曆朝曆代的起義都是農民率先揭竿而起的,所以說農民穩,天下穩。現在多了下崗工人,而且農民中也有富人,因此,隻能說窮人穩,天下穩。因為富人是既得利益集團,他們當然想保持現狀了,不會對社會穩定造成衝擊。
這天晚上,牛大偉突然來了,打電話給陳楚歌,說他人在市委宿舍大門口。
陳楚歌出來,上了牛大偉的車,他們開車來到迎江茶樓。
牛大偉選擇一處偏僻的小包間,要了一壺鐵觀音,然後關上包廂的門,說:“柳長江動手了。”
陳楚歌吃了一驚,問:“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開了常委會,一直開到晚上八點鍾才結束,就在你給我打電話之前,有人告訴我會上研究了人事,殘聯的書記到齡退休,調我過去當書記了。當時我很氣憤,心情也不太好,所以你讓我去給甘小劍傳話,我就沒有答應,老大主要考慮臉麵掛不住,你不要怪老大啊。”
“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沒告訴我?”
“一來你自己焦頭爛額,我不想再雪上加霜;二來文件還沒有出門,我必須確認以後再告訴你。今天上午,組織部找我談了話,說殘聯的工作很重要,讓我到新的崗位上再接再勵,做出更大的成績。媽的個巴子,隻是黨組書記,連理事長都不是,想吃餐飯還得看別人的臉色,其實就是一個大閑人。這是組織部的文件。”
陳楚歌接過來一看,標題寫著:“關於牛大偉同誌工作的通知。”內容是任命牛大偉為龍山縣殘聯黨組成員、書記。
牛大偉繼續說道:“我拿到文件後就馬不停蹄來到安中,到市政府找羅市長,碰巧他在開會,中間他出來上洗手間,我把情況對他彙報了,並給他看了文件,他說柳長江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還說我的事包在他身上,不在年底就在明年開春,讓我安心等待。”
陳楚歌想起王宏年說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時間不多了,明白他的事鐵板釘釘了,便說:“王主任去龍山當書記,已經定下來了。”
“我知道,羅市長對我說了。恐怕柳長江也知道了,才這樣迫不及待地對我下手。”
“這不正好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
牛大偉連忙說:“不能這樣說,根本就沒有什麼計劃。但越到最後,風險越大,這最後一步有可能是我的青雲梯,也有可能是我的滑鐵盧,全在朱嘯天一念之間。所以不到組織考察那天,決不敢掉以輕心;即便就是考察了,文件沒下來也有可能不算數的。”
“有羅常委力保你,應該沒什麼問題。”
“但願吧。最近他在活動當常務副市長。”
唐良駒升遷以後,市長缺位,常務副市長曾超主持市政府工作。陳楚歌聽說朱嘯天頂住上麵壓力,堅持在安中現有班子裏麵提拔,常務副市長曾超和副書記梅保平是最有力的競爭人選。如果梅保平任市長,曾超就有可能當副書記,即便是曾超任市長,常務副市長都會缺位,羅廣材既是常委、又是副市長,就成了這個位子的不二人選。
陳楚歌喝了一口茶,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就這樣聽從安排嗎?”
牛大偉說:“張總安排我出去一趟,散散心,讓我不要接受這麼個破書記的位子,依老大的脾氣,也打算不去上班的。但老大仔細一想,目前還真不能跟他們對著幹,越是關鍵時候越要沉得住氣,如果不去上班,就落人口實。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上班,而且比以往更積極。中央不是提倡幹部能上能下麼?我現在就下給他們看看,證明我牛大偉是個好同誌,不計較個人得失,等到哪天突然上了,他們也不至於太過驚訝,因為我這個好同誌升遷是應該的,說明組織上用人是英明無比的。”
陳楚歌不得不佩服牛大偉有當官的天賦,每臨大事有靜氣,考慮問題很全麵,不像有些官員碰到這種情況,“一哭二鬧三上吊”,和組織上搞對抗。還是黃建功當書記那陣子,建設局長和班子成員搞不好團結,幹部群眾紛紛寫信給縣委反映他作風霸道、獨斷專行。黃建功調整他當糧食局長,他拒不去上任,還讓老婆跑到縣委哭鬧,纏著黃建功。黃建功十分震怒,心想這還得了,我不撤換算是對得起你了,你還挑肥揀瘦,如果你要當縣委書記,我還得讓位給你嗎?黃建功打通他的電話,對他說:“限你半個小時到縣委把你老婆領回去,如果再縱容她鬧事,我馬上召開常委會,就地免職。”那個局長嚇得屁滾尿流地來了,解釋說他不知情,都是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請求黃建功原諒。黃建功心裏明鏡似地,懶得理會他。後來他乖乖地去糧食局上任了。
牛大偉喝了一口茶,問道:“你和秘書長還一起跑步嗎?”
陳楚歌記得和他沒說過這事,便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牛大偉說:“你們在龍山的時候,每天早上一起跑步,現在你們又在一起了,所以我就這樣想了,難道不是嗎?”
陳楚歌說:“跑過兩個早上,後來他刻意回避我,說影響不好,怕人說閑話。”
“你畢竟不是他的秘書了,他這樣考慮是有道理的。但你不能和他斷了聯係,趁沒人的時候去他家裏。感情是要維係的,一旦疏遠再想補救就難上加難了。”
連續兩天晚上,錢飛都沒有去打牌。
陳楚歌本想將那箱法國紅酒給黃建功送去,怎奈錢飛一直形影不離,找不到機會。
“最近兩天怎麼不打牌了?是不是錢輸光了?”陳楚歌終於忍不住問道。
錢飛罵道:“烏鴉嘴!我怎麼可能輸錢?那天晚上小敗一場之後,第二天我就把本扳回來了,還略有贏餘。這兩天段鵬飛有事,聽說去約會了。”
“那你們攤子不是散了?”
“也不能天天晚上打呀,何科長說了偶爾娛樂一下還說得過去,畢竟進步事大。最近組織部就要過來考察他的事,你別傻乎乎地說他晚上賭博,隻有他上位了,咱們才能跟著前進一步。”
“那你想弄個什麼位子?”
“當然是你遞補當科長,我和段鵬飛當副科長,史愛玉當副主任科員。”
“你以為你是黨辦主任呀?”
“當然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隻要何科長上了,大家就都有機會了。”
陳楚歌知道秘書一科是朱嘯天的嫡係,黨辦在安排本單位指標的時候,總是優先考慮這裏,錢飛的話不無道理,隻要在這裏麵呆著,提拔的機會總會有的,而且相比其他科室來說,隻會早不會遲。
錢飛問道:“你那個調研提綱弄好了嗎?”
“快弄完了。”
“我的名單可在裏麵?”
“我怎麼會忘記你呢?當然我提交的隻是初步意見,最終人選由何科長定。”
“這還差不多,隻要你把我名單放進去就行,成不成不怪你。”
“你為什麼要參加呢?”
“我傻呀?看著你們過年大把的年貨提回家,我就願意兩手空空?”
兩人正說著話,陳楚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一看是張福來打來的,連忙接通:“張總,你好。”
錢飛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兩隻耳朵豎了起來。
張福來說:“陳科長,我在市委宿舍裏麵,你住幾號樓?我想上門拜訪你一下,順便邀請你參加營銷部的揭牌儀式。”
陳楚歌告訴他自己住幾號樓,連忙下去迎接他。
張福來和楊燕來了,陳楚歌迎進屋內,又介紹他們和錢飛認識。
錢飛屁顛屁顛地忙著端茶倒水。
張福來又連忙補寫了一張請柬,希望錢飛一道參加營銷部的揭牌儀式,錢飛求之不得,愉快地答應了。
楊燕始終不苟言笑,保持著一種職業女性的矜持。
陳楚歌注意到錢飛的眼睛不時瞟向楊燕,每次都像X光機將她全身掃描一遍,來來回回,不知掃描過多少遍了。
張福來坐了一會,問了些情況,和楊燕告辭的時候,再三請他們務必要賞臉。
陳楚歌說:“張總的大喜事,我們一定前去捧場。”
他們前腳剛走,錢飛後腳就纏著陳楚歌打聽楊燕的事。“那個楊經理,你熟悉嗎?”
陳楚歌當然熟悉了,不過,他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瓜葛,甚至將她列入了朋友類裏的黑名單,在他看來,這個女人有些不正經。他想如果自己說“不熟悉”,往後錢飛要是問起她來,就會穿幫,於是說:“公開場合見過兩次麵,怎麼,你對她感興趣?”
“這麼漂亮的女人,沒有人見了不動心的。你看她那小蠻腰,走起路來像風擺楊柳似的,楚楚動人,又像一根橡皮筋,是男人都想在它上麵勒死,除非你不是男人?”
“你別管我是不是男人,但不至於像你這樣見著美女邁不動腿。”
“你沒聽人說過美女也是一種稀缺資源?遇見美女,身體各部位器官都受到良性的刺激,新陳代謝加快,其實就是力比多分泌加大,讓人產生興奮、愉悅的感覺。”
“在我眼裏,也就是個花瓶。”
“你這是審美疲勞。古人雲: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代表金錢,顏如玉代表美女。所以,讀書人的追求,無非是兩個方麵:一是金錢,二是美女。”
陳楚歌自從和錢飛認識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兩眼放光、精神抖擻的樣子,於是笑著問:“這麼說你是看上她了?”
錢飛說:“遠航的船舶,總要停泊;高翔的飛鳥,總要棲息;鮮活的生命,總要歸宿。在生活中掙紮的男人,總要尋找一片生命的綠洲,喘息一下疲憊的靈魂。”
陳楚歌明白了,這家夥動心了,也被楊燕迷住了,於是說:“你不堅持‘三項指標’了?她不是行政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隻是一個民營企業的行管人員,也就是說飯碗是泥巴做的。”
錢飛說:“我現在想通了,人沒有完美,幸福沒有一百分。”
“看來你是一見鍾情?”
“風情萬種的女人是打火機,不解風情的女人是滅火器。楊燕對我來說就是打火機,一下子點燃我內心的激情,讓我看到美好生活的希望;而那個徐麗麗,條件固然不錯,可是她滿腦子虛榮和勢利,和她在一起,我心裏剛鑽出一絲火苗,就被她冰冷的言語給澆滅了。”
陳楚歌見他熱情高漲,喪失了理智,勸說道:“你還不知道楊燕的底細,就這麼敢肯定她是你理想的歸宿?”
錢飛說:“我相信直覺。”
“直覺往往是靠不住的。”
錢飛見陳楚歌打擊自己,生氣地質問道:“你什麼意思?是不是見我對楊燕有好感,你心裏吃醋?我可告訴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隻是在這件事情上麵你不準跟我競爭,否則我不認你這個朋友,也會恨你的。”
陳楚歌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沒想到你如此重色輕友。”
錢飛有些不放心,進一步說:“你現在向我保證。”
陳楚歌哭笑不得地說:“我保證。”
錢飛歡呼雀躍,一把將陳楚歌抱了起來,說:“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周末召開學習例會的時候,增加了一項內容,民主推薦幹部,市委辦公室擬提拔一名副主任。
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撥提拔的對象非何勁鬆莫屬。
組織部來的幹部科長介紹了推薦的條件,而這些條件都是為何勁鬆量身定做的,推薦其他人沒用,雖然你可以不寫他的名字,但你這張推薦票隻能算是廢票。
陳楚歌知道王宏年是平級交流,不算提拔,市委可以直接決定,一般采用組織推薦的方式。但何勁鬆不同,按照幹部選拔任用工作的要求,必須走民主推薦、考察、醞釀、討論決定、任職等基本程序。
會議投票推薦以後,是個別談話,一般談話的對象是各科室的負責人,陳楚歌作為秘書一科的副科長參與了談話,主要是向他了解何勁鬆的為人、工作情況,有沒有缺點之類的。陳楚歌當然揀好的方麵說,至於缺點方麵他說自己剛來,還沒有發現。
陳楚歌進去之前,何勁鬆滿麵堆笑地說:“陳科長,你最沾光,剛來就撿了個大漏。”
陳楚歌不解,問:“這是你的大喜事,跟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