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打電話給牛大偉,說書記要見他。牛大偉還沒反應過來,問是哪個書記?
陳楚歌說:“還能是誰,大老板唄,否則誰敢召喚老大你啊。”
“你跟大老板在一起?”牛大偉還是將信將疑地問。
“我現在是他的秘書。”陳楚歌被調到縣委給黃建功當秘書是他突然決定的,手續辦得又快,除了朱之文、胡鬆林等廖廖數人之外,消息在龍山縣官場上還沒有廣泛傳開。牛大偉這兩天正忙著幾個大工程。因此也無暇打探到這個重要訊息。
“真的?太好了!楚歌,我說嘛,你小子癡人有癡福,走狗屎運了。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辦公室。”
“你等著,我馬上過去,咱們見麵聊。”
陳楚歌本想說大老板讓他上班的時間過來,沒想到那頭已經掛斷了。接著,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張福來打來的,向他表示祝賀,晚上請他到龍山會館為他擺宴慶祝。
陳楚歌推辭說:“張總,我現在還不能確定,萬一書記有事,我得跟著他。”
張福來笑著說:“陳秘書,咱們也是老朋友了,這點麵子總得給吧?不管你忙到什麼時候,我們都等你。”
陳楚歌知道張福來為人豪爽,也很要麵子,便答應了。
張福來高興地說:“兄弟就是兄弟,那咱們晚上不見不散。”
陳楚歌被他一口一個“兄弟”叫著突然感覺有些不爽,心想自己在村裏落難的時候怎麼不見他過去相救,也沒見他支援一分錢扶貧,還有牛大偉,幾次想見他一麵都難,要不是看見他和女人開房間還真相信他開會的鬼話呢。現在自己重新有了利用價值,又都是“好兄弟”了。人就是這麼勢利,說到底也就是相互利用而已,否則他們為什麼不和農民朋友稱兄道弟?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在許多人的生存理念中,或許追求的就是和官員、商人打成一片這種表麵上的風光,而不在乎朋友價值的真正內涵。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這回打來的是鄧軍,也是向他表示祝賀,看來牛大偉圈子裏的人都知道這事了。
陳楚歌剛掛斷手機,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他連忙拿起話筒,那邊說:“陳書記,我是汪勇,祝賀你榮升,今天晚上鄉裏安排在龍山大酒店給你餞行,我和張鄉長恭請大駕光臨。”
“汪書記,心意我領了,這邊剛來事情很多,以後再說吧。”陳楚歌答應了張福來,對別的飯局隻有推辭了。
“陳書記,咱們同事一場,你總得給點薄麵吧。在水關廳,我已經預訂了,你可一定要賞臉啊。”
“看情況吧,我爭取過去。”陳楚歌見汪勇堅持,便同意了,他想再怎麼說人家也是一方諸侯,不給麵子交代不過去,今後還得搞好和他們的關係。
“楚歌,你現在紅得很嘛,請吃飯都得排隊了,什麼時候輪到我啊?”牛大偉站在門口,看著陳楚歌笑嗬嗬地問。
“看我忙的,正準備下樓去接你呢,沒成想被電話絆住了手腳,快請坐。”陳楚歌放下電話,邊說邊給牛大偉泡茶。
“不敢當,你現在是二號首長,我是來向你報到的。”牛大偉知道陳楚歌雖然比自己級別低很多,但他畢竟是“大老板”的秘書,官場上稱“二號首長”,很多“大老板”的指示都是通過他的口和手傳達出來的。
“老大,你別笑話我這個跑腿的了,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呢?”陳楚歌謙虛地說。
牛大偉點了點頭,說:“看來你適合在大廟裏待,進步越來越大。有德自然香,低調點錯不了。不過話說回來,不管你是跑腿的,還是夥夫,能燒上大老板這口熱灶大灶,那也是萬裏挑一的。燒好了這口灶,不需你考慮,仕途上保準你一路綠燈。”
陳楚歌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原來是葉永誌那本書裏麵的,魏四燒的是冷灶,在宮廷鬥爭中自然會成為犧牲品。現在牛大偉也這樣說,而且在他眼裏,黃建功是熱灶大灶,不是冷灶也不是小鍋小灶。現在多少人對著這口灶垂涎欲滴,想從裏麵分得一簞食一瓢飲,而他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權力磁場的效應就是越靠近這個中心,吸引力也就越強。陳楚歌記得牛大偉說過當年他那位副市長親戚羅廣材有一句名言:“在前麵打衝鋒的,不如跟領導兜風的。”這句牢騷話的意思是他衝鋒陷陣打下的基礎,黃建功僅僅因為上級領導的賞識就坐享其成。很多時候確實是這樣,不在領導的眼皮子底下,領導就不容易注意到你,從而發現你、培養你,給你壓擔子。
牛大偉掏出一盒鐵盒包裝的中華,抽出一支遞給陳楚歌,見他擺手,問:“還沒會嗎?不抽也好,這東西一上癮想戒就難了。大老板反對人家在他辦公室抽煙,我先得過過癮,免得到時憋不住。”
陳楚歌給他茶杯續了水。
牛大偉嗔怪說:“楚歌,你這麼大的喜訊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讓我和你嫂子替你高興高興。還有這個楊海,也不對我說一聲,等會兒他來了我要他好看。”
陳楚歌說:“楊主任外出招商去了,還沒回來。我呢,也是昨天下午才正式過來上班的,沒顧得上對你們說。”
牛大偉拍了拍腦袋,說:“瞧我這記性,都忙糊塗了,那天還是我給他餞行的呢,不就是半個月嗎,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我以為他早回來了。張總給你打過電話了吧?今天晚上我們要給你隆重慶祝一番,本來應該是我做東,張總非跟我搶,說他明天要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我就把機會讓給他了。”
陳楚歌說:“你們對我太好了,楚歌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
牛大偉說:“大家是兄弟,在一起客氣什麼!你要這樣說不就見外了。”然後他湊近陳楚歌輕聲問道:“大老板找我什麼事,沒對你說嗎?”
陳楚歌有些好笑,屋子裏就他們兩個人,沒有必要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他搖了搖頭,說:“他沒說,我也不敢問。你猜會是什麼?不會是你榮升的事吧?都一年多了,也該解決了。”
牛大偉歎了口氣,說:“哪有這樣的好事!我那事大老板這塊沒有任何問題,聽說是在朱嘯天那卡了殼,最近我在省裏疏通關係,也找到一個和他能說得上話的人替我說情,現在隻有聽天由命了。至於大老板找我,估計是為開發區征地拆遷的事。拆遷這塊工作歸我管,前不久有個拆遷戶上吊自盡了,他的親屬到北京上訪,被縣裏派駐的幹部堵在北京火車站,現在人已帶回來了,區裏正在做善後工作,大老板定是問這事。”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陳楚歌看了看時間,對牛大偉說:“我去接大老板,你在我這裏等吧。”
黃建功過來了,陳楚歌替他開了辦公室的門,將他的水杯倒滿水,然後說:“牛助理過來了,在我辦公室等您呢。”
黃建功眼皮都沒抬,說:“讓他過來吧。”
陳楚歌注意他兩眉之間的川字擰在一起,知道不是什麼好事,連忙過去叫牛大偉進來,然後帶上門出去了。
上班的時間還沒到,胡光軍過來了,說晚上安排給陳楚歌餞行。
陳楚歌知道不能提張福來已經安排了,便說:“我已答應了汪書記。”
胡光軍笑容僵硬在臉上,說:“楚歌,你別忘了你是報社出來的人,今天上午還是我簽字給你轉工資關係呢。他汪勇有什麼資格搶在我的前麵?再說你在下麵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陽奉陰違,當著大老板的麵把你說得天花亂墜,背地裏還不是貶你踩你?”
陳楚歌最恨這種偽君子,心想你胡光軍還不是一路貨色,自己從廣告部到副刊部,宛如從天上掉到地下,後來又到村裏,都與他脫不了幹係。如果地獄有十八層,隻怕他也會一腳把自己踢下去。“老總,報社是我的娘家,又和黨辦同在一個大院裏,機會多多,還是改日吧。”陳楚歌推脫道。
胡光軍說:“你能這樣想就好,你要不是到報社來,要不是我安排你下去鍍金,你能有今天這樣風光嗎?現在我親自來請你,你自己考慮怎麼辦吧?”
陳楚歌說:“胡總,今天晚上我答應了人家,不能爽約讓人家誤認為我擺譜,為了表示賠罪,明天晚上我請大家。”
胡光軍說:“不要你私人請客,這樣吧,明天晚上我提前預訂了,你不能再答應別人。”
陳楚歌點頭答應,胡光軍滿意地走了。
下午,祝賀的電話更多了,也有請吃飯的,陳楚歌是能推則推,推不掉的預約了時間,後來他翻了記事本統計了一下,吃飯的預約已經排到了半個月以後。
牛大偉出來了,告訴陳楚歌他猜測得沒錯,果然是那事。他臨走時說下班的時候開車來接陳楚歌,陳楚歌表示這樣不好,龍山會館很近,走路也就十來分鍾,還是走過去好,免得他開車來太顯眼。牛大偉一想也對,便沒有再堅持,讓他下班後早點過去。
桌上的電話機響,陳楚歌一看是那台內部電話,來電顯示“9001”,隻響了兩下便斷了,知道是黃建功找自己,連忙跑過去。
黃建功說:“你通知在家的常委,晚上8點鍾開個會。”
陳楚歌拿出朱之文給自己的內部電話號碼本,這是縣委辦公室印的,每隔一兩年更新一次,而且每逢大的人事調整後必定更新,裏麵是全縣四大班子、各部門包括在龍山的條口單位的領導班子成員以及二級機構負責人的聯係方式。
幾大常委陳楚歌知道,但電話本上隻有辦公室和住宅電話號碼,沒有手機號碼。陳楚歌一個個撥打辦公室號碼,隻有紀委書記的電話打通了,其餘的常委沒打通,顯然不在辦公室。他向朱之文請示怎麼辦,朱之文從抽屜裏掏出一張卡片,遞給他說:“這是縣裏四大班子領導的手機號碼,你儲存在手機裏,這樣使用起來方便。通知領導開會你不必一個個打電話,這樣麻煩,另外領導們如果在開會或者應酬,你打電話過去他們也會反感,最好的方法是你以辦公室名義群發短信,這樣領導們就知道了。”
陳楚歌給常委們群發了短信,然後打電話給汪勇,讓他提前安排晚餐,因為晚上要開常委會。緊接著,他又打電話給張福來,告知此事,說不知道開會什麼時候結束,讓他們別等自己。張福來說:“你的事要緊,這樣吧,我們吃過飯後玩會牌,等你會議結束後請你吃宵夜。”
陳楚歌說:“也隻好這樣了。”正當他掛斷手機,看見田明義進來了。
“楚歌,這麼大的喜事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老牛告訴我,我還蒙在鼓裏呢。”田明義埋怨說。
“您請坐,我去給您倒茶。”
“別忙了,我來是請你回家吃飯,我讓你媽做了幾個你喜歡吃的菜,我還有一瓶珍藏了30年的茅台,今天咱們一家得好好慶祝一下。”
“今天真不行,晚上8點鍾還要開常委會。”
田明義歎了口氣,說:“楚歌,我這人還算開明吧?對你也不薄吧?這次下派任職我還在黃書記那裏替你說了不少好話,他才把你那個村定為聯係點的。不管你和小曼之間有什麼,但你不回家也不對,再說你們還有孩子,你這個做父親的不能因為工作把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吧?”
桌上的那台內部電話機響,陳楚歌說:“書記找我有事,恐怕得出去,回頭我再跟您解釋。”
陳楚歌過去,黃建功說:“省裏來了位老領導,在濱湖山莊,我過去陪一下。”
陳楚歌回來當著田明義的麵打電話給司機,讓他開車到樓下等。田明義見他果真要出去,便告辭走了,臨走丟下一句話,讓他明天晚上回家吃飯。
陳楚歌陪著黃建功來到濱湖山莊,朱之文和接待處的主任已提前到了,向黃建功彙報安排的情況。
黃建功和朱之文陪客人,陳楚歌和一些後勤服務人員在另外的包間就餐。他告訴司機龔剛,自己臨時有事出去一趟。龔剛說:“大老板在這裏,要找你怎麼辦?你不能還沒來就壞了規矩,到時找罵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陳楚歌說:“龔哥,就一小會兒,你提前打我電話,我馬上趕回來。”
陳楚歌打車趕到汪勇那裏,稱晚上要開會不敢喝酒,以茶代酒表表心意吧。大家見他忙也就沒有勉強,酒席剛進行到一半,陳楚歌的手機響了,是龔剛打來的,他把情況對大家說了。汪勇說:“陳秘書,你能來就夠意思,我讓司機開車送你過去。”
晚上常委會結束後,陳楚歌送黃建功回到房間,然後趕去參加張福來為他準備的晚宴。這次放開手腳喝了起來,大家挨個給他敬酒,加上楊燕在邊上殷勤勸酒,陳楚歌很快喝高了,淩晨時分牛大偉將他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