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開黨政聯席會,領導們在會議室裏開會,幾個秘書和司機就湊在陳楚歌辦公室聊天。
縣長柳長江的秘書黃治強抱怨說:“現在的會真多,我統計了一下,一個星期就開了五六場會,領導們都泡在會場上了。”
添副書記的秘書徐光才說:“這個會還不知開到什麼時候了,我提議為了解悶,大家一人講一個故事或者笑話,互相交流嘛。先從陳楚歌開始。”
陳楚歌說:“你們先來,我最後說吧。”
紀委書記的司機老黑說:“楚歌是大秘,當然是最後壓軸,我先拋磚引玉說一個:有一個老總讓女秘書訂機票去麗江旅遊,女秘書打電話給她的老公說陪老總出差,老公很高興馬上打電話給情人老師,老師對學生說這兩天放假,班上有一個學生是老總的孫子,他央求爺爺這兩天陪他玩,老總便讓女秘書退掉機票說不去了要陪孫子玩,女秘書打電話給老公說老總不出差了,老公打電話給情人說老婆不走了,你別過來,情人告訴學生們這兩天繼續上課……”
眾人聽了一片笑聲。黃治強說:“老黑,你們紀委的人就喜歡繞,三繞兩繞就把人繞進去了。”
老黑拋了磚,下麵的玉還沒引出來,陳楚歌的手機就響了,他說:“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當他聽完電話,臉色突然變了,連忙出門來到會議室門外,見會議還沒有結束,在門外猶豫著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電話是張福來打來的,他告訴陳楚歌牛大偉被安中市檢察院的人帶走了,當時他正準備去開發區找牛大偉,在門口親眼見到這一幕,便馬上打電話給陳楚歌,讓他想辦法告訴黃建功。
陳楚歌暗罵張福來出的什麼餿主意,黃建功是什麼樣的人,陳楚歌清楚,如果告訴他會不會適得其反?牛大偉也真是的,自以為聰明絕頂,現在走麥城了。像他那樣的幹部,出了事才是正常的,否則是不正常的。陳楚歌自從上次幫了他以後,心裏認定那是最後一次,現在如果再幫他就是出爾反爾。可是如果不對黃建功說,以後張福來問起來怎麼向他交代?他一定會責怪自己連報個信都不行,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陳楚歌內心很糾結,正好會議結束,黃建功出來了,看見他在門口,便問他有什麼事?
陳楚歌見黃建功詢問,隻好如實說了。他想憑黃建功的性格,一定會破口大罵牛大偉一頓。哪知黃建功聽了,一言不發地回到辦公室。陳楚歌從會議室裏將他的水杯、公文包和筆記本拿來,放在他的桌上。黃建功說:“你出去吧,讓我靜一會兒。”
黃建功斜躺在靠背椅上閉目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出來對陳楚歌說:“跟我去一趟安中市檢察院。”
陳楚歌沒想到黃建功會出手,到底他會怎麼做,現在還不得而知,隻好跟在後麵看情況。
安中市檢察院檢察長胡風舉和黃建功是大學同學,陳楚歌是在他們見麵後熱情寒喧中才知道的。胡風舉說:“黃書記,大駕光臨,有什麼指示?”
黃建功說:“咱們都別叫職務了,還是按同學時的喊法,你叫我建功,我呢,還叫你老胡。今天我來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在我地盤上抓人,總得給我通個氣吧?”
胡風舉不解地說:“建功,你是不是弄錯了?是不是紀委那邊‘雙規’的?”
黃建功說:“你別裝馬虎啊,你看我都找上門來,哪會弄錯啊。”
胡風舉打電話讓分管反貪的副檢察長過來,他證實剛從龍山帶回來一個叫牛大偉的人訊問。他還報告了案件的基本情況,反貪局接到龍山縣經濟開發區村民丁老根實名舉報,稱牛大偉和開發商勾結,收受巨額賄賂,強行將他的廢舊物品回收公司搬遷。因為係實名舉報,局裏派人到龍山將牛大偉帶回來調查,目前還沒有立案。
黃建功笑著說:“老胡,我一貫支持司法機關獨立辦案,但這回我可要說個人情,牛大偉負責拆遷,肯定會是一些釘子戶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排除他們的目的是‘花上幾塊錢,讓你查半年’,但整個工程就要受影響,對下一步招商引資工作也不利。嘯天同誌指示龍山經濟開發區一年打基礎,三年成規模,力爭申報省級經濟開發區,我現在壓力很大,你把我這員大將抓了,到時工作完不成,我怎麼向嘯天同誌交代?”
胡風舉正要說話,桌上的電話響了,是羅廣材打來的,詢問牛大偉的事。胡風舉解釋了一番,最後表態說:“羅市長,現在建功同誌在我辦公室,待會兒就讓他把人領走。”
胡風舉結束與羅廣材的通話,說:“建功,廣材同誌很不高興,要我們辦案講證據,不能亂抓人,這一塊回頭我再強調。這樣吧,人你先帶走。”
黃建功說:“老胡,你賣了個雙份人情啊。我還是那句話,不幹涉你們獨立辦案,如果有證據證明牛大偉涉嫌犯罪,你一個電話我馬上把人給你送過來。”
牛大偉看見黃建功和陳楚歌來接他,眼淚差點下來了,激動地說:“謝謝書記搭救!”
黃建功卻不看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關鍵你要過得硬,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晚上陳楚歌參加張福來為牛大偉舉行的壓驚晚宴,大家都對他表示感謝。
張福來對牛大偉說:“老大,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楚歌,他就馬上向大老板彙報了,否則你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出來,所以,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是楚歌。”
牛大偉拉著陳楚歌的手,說:“楚歌,兄弟就是兄弟,哥欠你一個大人情。”然後他說自己被反貪局的人關在訊問室裏,他們輪番上陣盤問,讓他交代受賄的問題。現在回想起來那三個多小時簡直如噩夢一般,如果大老板和陳楚歌不及時趕來,他都要精神崩潰了。
陳楚歌說:“老大,我聽他們說是帶你過去調查,不至於這樣對你吧?”
牛大偉嗤之以鼻,說:“調查?他們說得好聽,調查為什麼不在我的辦公室進行,幹嘛把我人帶走?我現在明白了,他們就是打算刑訊逼供的,意誌薄弱的進去後就出不來了。所以我說,你們來得太及時了。”
鄧軍說:“這次市反貪局沒有通過我們直接動手,看來一定是實名舉報,而且上層也有人暗中支持。”
張福來咬牙切齒地說:“要是讓我知道誰是舉報的人,一定會讓他消失。”
這話提醒了牛大偉,他問陳楚歌:“楚歌,你和大老板一道過去跟胡風舉交涉的,他們沒說誰是舉報人嗎?”
陳楚歌當然知道,他想當今社會能夠舉報的人大多是被欺壓得無路可走的弱勢群體,不說法律上保護他們,就是從道義和良心方麵,自己也決不能說。
“他們沒說,你想法律上規定為舉報人保密,他們搞法律的難道會知法犯法嗎?”陳楚歌說。
官場上沒有秘密可言,牛大偉被安中市檢察院帶走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龍山縣的大街小巷,幸災樂禍者有之、拍手稱快者有之、感歎惋惜者有之。然而,當第二天牛大偉現身時,人們又開始尋根究底,想弄明白這方麵的原因。在一些人樂此不疲的努力下,很快傳出了多個版本,有人說是他的親戚羅廣材給檢察院施壓放出來的,有人說黃建功才是牛大偉的靠山,是他保出來的,還有的說是陳楚歌起了作用,牛大偉對他有恩,出了事陳楚歌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便向黃建功求情,黃建功才出麵保了人。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一天,魏大名到陳楚歌處玩,談到牛大偉的事時,他說:“有人戲稱如今的反貪部門辦案是隔牆扔磚頭,磚頭砸中牆內的貪官色官純屬偶然,隻有極少數出格的才成為倒黴蛋。其實未必盡然。上帝要使人滅亡,必定先讓他瘋狂。牛大偉躲過這一劫未必是好事,出來混總有一天是要還的,當老賬新賬一把算的時候,他一定悔不當初。恐怕他永遠也想不到並非反貪部門打敗了他,他真正的敵人是他自己。”
陳楚歌點頭認可,那天黃建功也是這樣說的,意思是牛大偉關鍵自身要過硬,否則任何人救不了他。古人雲:“福之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依。”牛大偉這個人功利心太強,又好色,希望這次挫折能使他翻然醒悟,從此懸崖勒馬,也還能回頭是岸。就怕他一意孤行,認為紀檢部門拿他沒轍,隻要有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那就是大錯特錯,到時隻有一個結局——自掘墳墓。
魏大名就陳楚歌幫忙的事情向他求證。陳楚歌笑著說:“我隻是個小秘書,有什麼本事能讓黃建功為我辦事?你信嗎?”
魏大名說:“信是不信,但你是他的秘書,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在這件事中不能說你一點作用都沒起。曆朝曆代反腐敗,最難管的是大官身邊所親近的人。直到今天反腐倡廉的文件總是三令五申強調:要管好領導身邊的人。領導身邊的人是哪些人呢?不外乎兩類,其一是和領導親緣發生某種關聯的人,即有血親或姻親的人,像老婆、兒女、大舅子、小姨子之類,也可以包括情人,這種親近是天然的,當然能得近水樓台之便;其二是和領導親緣沒什麼關聯,主要是伺候領導或者是與領導社會關係‘虛擬血親化’的人,如領導的秘書、司機、警衛、隨從或者‘幹女兒’、‘幹兒子’之類。後者雖無兒女之實,卻有兒女之名,是‘虛擬血親’。《水滸》中的高衙內並非高俅親生兒子,《隋唐演義》中楊林手下‘十三太保’都是幹兒子,可這些幹兒子飛揚跋扈一點不比親兒子遜色。”
陳楚歌聽罷笑著說:“老魏,你真是有才啊。你這個研究的成果使我醍醐灌頂、豁然開悟,希望你今後一如既往地敲打敲打我,免得我犯錯誤。看來領導身邊的人不好幹,雖然在幕後,甚至是隱身,但如果作起惡來,也會為禍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