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經理拿出文件袋吩咐道:“你去跑一趟韓公館,思南路四十一號,把這個給韓老板送去。”
明秀有點摸不著頭腦,平日裏這種碎催的事都交給楚經理手下的跟班阿青和阿彪,幾時要在舞場幹活的女招待往外跑來著。便為難道:“我……姚大班那邊不好請假的,友蘭正巧下午歇班,要不……”
其實送文件是個輕省活兒,跑一趟也不費多大勁。可韓老板近日來看她的眼神總透著古怪,讓人莫名不安。明秀琢磨著,還是少打照麵的好。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楚經理頭也不抬,沒好氣道:“多少人想去大老板跟前跑腿還排不上號,叫你去就去,有活幹還挑三揀四,班不想上啦?姚大班那邊我一會兒去跟她說,趕緊的拿上東西走,少不了你的車馬費。”
明秀不敢再爭,隻得應聲接過。無論如何,這份工作不能丟。
壓根就沒想到,金姐嘴裏猙獰的“以後”,那麼快就來到,把她拉進波譎雲詭的深淵。一切都猝不及防。
明秀把楚經理交給她的東西放進手袋,這是百樂門那場槍戰的財物損失清單,剛整理出來,得抓緊給老板送去。跳上電車,不過二十多分鍾便到了韓公館。
傭人衛媽說老爺昨兒邀人喝酒鬧到後半夜,現還睡著,不敢前去驚擾。她隻得杵在廳裏等,誰也不知道韓老板幾時起身。這才剛十一點,許是要歇到晚上也不一定。
西洋自鳴鍾咚咚敲響十二下,韓宣懷才打著嗬欠走下樓來。見沙發邊站著個人,也沒看仔細,張口便吩咐:“去倒杯水來。”
明秀有點慌,韓公館大得像個花園子,她哪裏知道茶水間在什麼地方。左右連個婆子也見不著,恰瞥見茶幾上的玻璃瓶子,裏麵還剩小半瓶透明液體。也沒多想,忙倒了出來,雙手舉著遞到跟前。
韓宣懷接過來就往嘴裏倒,突然大咳一聲全噴了出來,眼珠子漲得通紅。杯子被狠狠砸在地毯上,沒碎,咕嚕嚕滾出去老遠。一股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那根本不是白水,是濃醇的白蘭地。
“你他媽瞎眼啦?酒和水也分不清,想嗆死老子!”
明秀手足無措,忙不迭拿出帕子給他擦拭,不停道歉:“對不起韓老板,都是我的錯,我這就去給您換一杯……”
韓宣懷噴著濃濁酒氣,打量眼前慌張的姑娘。麵生呢,不像公館裏的下人。這才想起來,是姚麗媛拍板留下的那個女招待,叫明什麼來著?
“咦,怎麼是你?你是……”
“我是明秀,楚經理讓我來給您送報表。”她忙轉身要去桌子上拿,冷不防被一把攥住手腕。
明秀一時懵了,這是怎麼回事?“……韓老板?您沒事吧?”
韓宣懷喉嚨裏幹咳一聲,鬆開她。輕描淡寫吩咐道:“去把那櫃子裏的木盒拿過來,倒數第二個抽屜。對了,順便把門關上。”
她依言去了,很快便找出一隻紫檀木雕花盒子,半個巴掌大小,很沉。他卻不接,再道:“打開它。”
明秀遲疑數秒,小心地挑開黃銅搭扣。黑絲絨裏襯上,放著一雙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精細的纏絲絞花,寶石熠熠生光。他得意地指點:“這可是好東西。知道哪兒來的嗎?從前宮裏老佛爺手上戴的物件兒,有錢也沒處買去。”
煌煌前朝風流雲散,留下這繁華的遺骸,供後世待價而沽。
宿醉迷離的眼神,沒有稍移半分,盯著少女的胸口。眼目深沉,要穿透那薄薄的布料,看穿她。
明秀這天穿一身薄柿黃小褂,紺碧色褲子。雪白的頸項從小立領裏露出,削肩細骨。耳鬢的絨毛在光線裏茸茸的,勾得人心癢卻無處撓。酒漬噴上前襟,沾濕了一片,衣裳貼在皮膚上。微賁的一點起伏,是稚嫩荒疏的誘惑。怎想象那遮掩下的風光?天時地利俱全,他快要捺不住了。
韓宣懷皺起嘴角,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心頭激蕩著,把人整個給拉進懷裏,急道:“喜不喜歡?這就歸你啦。你歸我——”
迫不及待地,要一口把她吃掉。
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完全措手不及。明秀大叫一聲,雙手撐著他的肩膀往外推。掙紮得太厲害,野貓發了瘋也沒這麼狠,他臉上瞬間被撓出幾道血口子,仍啞著嗓子連哄帶嚇:“別不識抬舉!乖乖的聽話,少不了你好處……”
猛地扯開她上衣領口,盤扣崩壞,露出右邊胸口一顆殷紅的胭脂痣。清純又妖冶,神秘而朦朧,一點迷人的朱砂色。是她最珍貴的秘密吧,從來無人知曉。
明秀又羞又怕,一胳膊肘頂在他下巴上,轉身躲逃。他在身後拽住她一隻腳,兩人一前一後滾倒。碰撞間踢翻了矮方幾,古董花瓶滾落。喉頭火辣辣的疼痛,反令他腹中那團明火更盛。一邊濁重地呼吸,一邊伸手去解直角身上浴袍的係帶:“隻要跟了我,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