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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宋文廷拿眼角瞥一記,見是呂方中的大公子,耐著性子淡淡打發一句:“不勞賢侄掛心。”想的卻是,不過一個會長的位子,也敢在來老夫跟前耍巧賣弄,簡直是魯班門前舞大斧。想當初和你老子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娘胎裏轉跟鬥。

難得趕上這順風順水的好時候,呂道然那肯輕易幹休,非得有風使盡帆不可。施施然笑著再補一刀:“宋世伯生意做得大,果然氣度非尋常可比。要飯的都知道,命中隻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也不滿升。掛心又有何用?不如順其自然,省得白費力氣。”

宋文廷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手中文明杖頓地一響:“去問問你爸,到底是誰靠攀著風塵女子的裙帶發家,誰自己心裏清楚。真要拿到台麵上來掰扯,怕是比要飯的還不如。小子,老夫好歹是你的長輩,今兒倚老賣老多說一句,想把生意做大,先學怎麼做人。”

這邊唇槍舌劍好不熱鬧,引得人人側目。呂道涵從侍應生手裏拿了兩杯雞尾酒,忙擠過來打圓場:“宋伯伯稍安勿躁,我大哥多喝了幾杯,就愛開玩笑。”又對呂道然道:“商場上的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常事。總歸是做同一門生意的,何必計較眼前短長?白讓外人聽見了笑話。”

呂道然吃了排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又不能當眾跟長輩嗆聲,憋著一股子氣性全撒在弟弟身上:“笑話什麼,誰敢笑話?道涵你搞清楚自己到底姓宋還是姓呂,要不是咱爸在外頭熬盡心血掙下這份家業,哪兒有你說話的份!”

呂道涵嘴角抽動一下,神色微變。臉上的尷尬旋即回複如常,溫聲道:“大哥,你喝多了。”

動靜越來越大,呂方中不能再視而不見。

撣了撣袖口不存在的灰,方才不緊不慢地現身,朝宋文廷敷衍拱手道:“犬子狂妄,讓文廷兄見笑了。今日往來眾多,老弟我是分身乏術。若有得罪處,望恕不周。”

那嘴角的笑紋落在宋文廷眼裏,暗笑這笑麵虎得誌便猖狂。話雖說得客氣,還是以主人姿態自居。選舉還沒開始,大旗未免豎得太早。

宋文廷冷哼一聲,麵如寒冰:“難怪自古以來,世人多瞧不起商門中人。‘士農工商’,士在前而商在末,隻因商人多利欲熏心而罔顧道義。令郎想必學業有成,能言善道連訟棍也自愧弗如。真是虎父無犬子,呂老板好家教。”

宋文廷雖是生意人,卻曉得書中自有黃金屋,修身甚嚴,對兒子也嚴加管束。他深諳“師夷長技以製夷”的道理,早早把宋長卿送去英國留學,便是指望這根獨苗學有所成,將來能好生繼承家業。呂方中膝下兩子,呂方中的二公子呂道涵和長卿素來交好他是知道的,平日裏看這孩子也算穩重謙。那大公子呂道然的名聲麼,卻有些一言難盡。街頭小報上,隔三差五就有呂大公子和小明星的花邊緋聞,成了業內笑談。

這一招正打在七寸上,連父帶子全給罵了進去。呂方中倆太陽穴蹦蹦直跳,心道薑果然是老的辣。也不甘示弱:“論家學淵源,老弟當然是自愧弗如。犬子雖不成器,一向也憐老恤貧遵紀守法,好歹沒捅出火燒百樂門的婁子來給當爹的拆台!甭管騎馬還是坐轎,到地方就行。老話說得好,凡事量力而行,總強過機關算盡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呂道然步步緊逼:“那是,薑子牙開酒飯館,賣不出去還能自己吃呢。”

句句夾槍帶棒,饒是宋文廷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怫然。“呂老板做生意也不是一兩天,豈不知話不說滿事不做絕的道理?白字黑紙寫在文書上的字據都不一定做得準,等那天大的好處落袋為安了再招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