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眼尖,早瞧見了,碰碰宋長卿的胳膊。
那黃銅打火機是美國貨,原是宋長卿從先施百貨買來準備送給父親的禮物。宋文廷始終對和韓宣懷鬧掰一事耿耿於懷,他心裏也頗過意不去。誰想到就在競選當日,韓宣懷竟死於非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苦笑著歎口氣,隻能當沒看見。
馬洪見他識趣,皮笑肉不笑地噴出口煙圈,說:“你這探長當了得有兩年多了吧?整天跑這些髒活兒,也是大材小用。”
宋長卿側了側身子,不動聲色避過那嗆人的煙霧:“哪裏話,在巡捕房做事,可不就幹的這個。”
馬洪一手撐在腰後,慢條斯理再問:“夏秋桐夏小姐,你聽說過沒?”
沒等宋長卿答話,馮文才一拍腦袋激動道:“怎麼沒聽說過,別說在上海,就是全國怕是也沒有不知道的。大才女啊,人長得漂亮不說,年紀輕輕就能寫一手錦繡文章,還畫得一手好工筆,當真稱得上才貌雙全。”
宋長卿抱臂思索片刻,說:“是那個筆名叫‘雪隱’的女作家?好像在報紙上看到過幾篇她寫的小說,走的鴛鴦蝴蝶派路子。我對那些風花雪月的文章興趣不大,文筆雖則工麗,總覺傷於纖巧了些。倒是筆名很有幾分意思,雪隱……雪隱鷺鷥,挺有意境。”
馮文才誇張地瞪眼:“開玩笑呢吧,夏小姐這麼風華絕代的才女還入不了你的眼?我可是她的書迷。”
宋長卿笑他:“我看你迷的不是書,是人吧?認識的字兒算上錯別字,全加起來沒超過兩千個,也隻好望‘雪’興歎咯。”
馮文才臉上一紅,急著為遠在天邊的才女正名:“我念的書是沒你多,可也不是睜眼瞎,好賴分得清。海栗你總該知道吧,就那個嘴皮子毒得不行的評論家,但凡寫文章的一個不落全被他罵過,就連他都開口誇夏小姐。上月還作了一篇文章登在《申報》上,寫的是‘她寫舊詩的絕句,清新俏麗,頗有明清特色;寫文章,韻籍婉轉,又無雕鑿之氣。她的工筆花卉和淡墨山水,頗見宋人院本的傳統。而她寫的新體小說,則詼諧直率’,你聽聽……”
馬洪大手一揮打斷他:“行了行了,什麼鷺鷥鵪鶉的,老子一聽背書就腦瓜子疼。也甭盡著瞎惦記了,給你倆派個好活兒。夏秋桐家裏要緊的東西丟了,涉案金額不是小數,長卿你明早帶上文才跑一趟夏宅。地方遠了點兒,在陸家嘴。”
宋長卿一時沒反應過來,胡管家已經哭天搶地撲倒在馬洪腳邊,揪緊褲管就不撒手:“我家老爺死得好慘呐,馬督察您可一定要狠狠懲辦殺人凶手,老爺他在天之靈……”
馬洪不耐煩地抖抖腿,甩不掉,沒好氣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就是把他的在天之靈哭出個窟窿來又有什麼用?快把手撒開!”又問巡長小金:“筆錄都做完了?”
小金站得筆直,畢恭畢敬地敬禮回道:“報告馬督察,都記錄完畢。目擊證人胡惟義口述,行凶的是一個叫明秀的年輕女人,在百樂門做女招待。大約半個多小時前,胡惟義回韓公園,在院子裏撞見凶犯殺人後慌慌張張逃離現場,兩人還打了個照麵。進到廳裏,就發現被害人韓宣懷已經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