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第十章

宋長卿心口猛地一沉,明秀?馬文才也想起這個在百樂門槍戰裏拉下電閘的姑娘,怎麼會是她?脫口而出道:“是不是弄錯了?”

胡惟義老淚縱橫辯道:“這大白天的,怎麼可能認錯?我看得真真切切,就是她!我服侍韓老板幾十年,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信口胡說,馬督察您要是要不信,把人抓來當場對質!”

法醫帶著徒弟從門裏走出,鴿灰色的眼珠在鏡片後一閃,抬手對馬洪揮了揮。

馬洪順勢踢開胡惟義,大步走過去。

兩人神情嚴肅,在樹蔭底下比劃半天。馬洪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回來對胡管家道:“初步檢驗結果出來了,韓宣懷確是被花瓶砸破了腦袋才橫死在家裏。放心,本督察一定還你家老爺一個公道。”

始終一言不發的宋長卿擰眉道:“這才是初步檢驗結果,還沒做全屍解剖,不能這麼輕率就下結論。我看——”

“看你姥姥!”馬洪的態度和方才大相徑庭,似乎十分回避談論韓宣懷的死因,喝道:“還不趕緊去把嫌犯給我抓回來,是不是她殺的,審了就知道。拖泥帶水扯這些沒用的,嫌犯要是逃到外省,人海茫茫再上哪兒找去?!”

宋長卿抬頭望了望頭頂陰沉的天,欲言又止。

雨落得更密了。濃厚的黑雲底下,各有運數,天命難改。

到底沒能等到董叔。

明秀抱著腿蜷在床上,每分每秒都是那麼難捱。比晝夜還漫長的一小時過去,卻來了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一大堆巡捕突然浩浩蕩蕩衝進小屋,撞門的動靜之大,把思學驚得差點一咕嚕摔在地上。

“你……你們是誰,要幹什麼?”

為首的男子身量頎長,拿出拘捕令放在桌上,一手摘下風衣的雨帽。

“宋哥哥?!”

明秀聽得這一聲喚,仿佛從迷夢中驚醒。恍恍惚惚爬下床,掀開布簾。

她想過很多次重遇的場景,可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水珠沿著眉梢滑落。從眼角,再到下頜,欲說還休地蜿蜒出一道水印子。

明秀臉色慘白,搖搖欲墜扒著門框,神情複雜地望著他。巡捕站滿一屋子,她再傻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宋長卿說:“我在執行公務,請你配合。”他麵無表情,語氣也沒什麼起伏。

明秀淒然抿了抿嘴角:“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就因為我砸傷了姓韓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自嘲續道:“可你怎麼不去問問他都做了什麼?他是有錢有勢的大老板,犯了罪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這就是中華民國的新法……”

小金從腰間掏出亮晃晃的手銬,逼近道:“少羅嗦,你這是要拒捕嗎!”

思學張開雙臂攔在明秀麵前:“你們要幹什麼!不準碰我姐!宋哥哥,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帶那麼多人來欺負我姐?”

小金狠啐一口,掄起胳膊便揪住少年的衣領:“小赤佬滾一邊兒去!哪個鄉下旮旯裏鑽出來的玩意兒,和宋大探長稱兄道弟,你也配!”

宋長卿上前抓住小金的手腕往後掀,止住兩人廝打:“住手!你是來打架還是來辦案的,帶著兄弟們先出去,我還有話要問。”

屋子重又安靜下來,房頂滾過一聲悶雷。

他終於開口:“有人看見你今天晌午從韓公館跑出來,有沒有這回事?”

明秀把氣憤不已的思學推進裏屋,垂眸道:“我是去了韓公館。”

“韓公館丟的東西,在不在這間屋裏。你要是拿了,就趕緊找出來。若是認罪態度良好,我可以向法官求情爭取輕判。但是……”

“……什麼?你說、說我偷了他的東西?要抓便抓,何必找這種理由來血口噴人!”

“可韓公館確實有財物失竊,你是唯一進出過現場的人,這你怎麼解釋?”

明秀眼前金星亂冒,嗓子都哽了,硬撐著一口氣道:“我跟你解釋不著!你怎麼不去問問姓韓的都幹了什麼!是他先對我動手動腳,差點就……就……我一時失手才拿花瓶砸了他,他竟然還有臉說我偷了他的東西!”

宋長卿在桌邊坐下,探究的眼神始終沒離開過她的臉。良久,道:“他什麼也沒說,也說不了。他死了。”

明秀靠著牆,緩緩滑坐在地。喃喃地重複:“……死了?他真的……死了?”

宋長卿於心不忍,走過去試圖把她攙起來。一碰到他的手,明秀觸了電似地縮起身子。大睜著茫然的眼睛,仰頭望他:“你是說,我殺人了嗎?”

“現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人究竟是不是你殺的,要等最終的驗屍報告出來才能進一步結論。你最好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跟我說一遍,你究竟砸了他幾下?”

巡捕們在簷下抽煙避雨,不耐煩地驅散圍觀四鄰。一個巡捕對小金道:“看樣子宋老大跟這女賊認識啊?到底怎麼回事?人要是抓不回去,馬督察那兒可不好交代。到時候這口黑鍋還不是你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