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明秀毫無預兆地被他大力抱進懷裏,就勢滾倒在地。
她想要尖叫,舌頭卻在口中僵得像塊石頭。驚恐地瞪大了眼,卻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兒從眼前飛快躥過。
一撲不成,渾身疤癩的野狗咆哮著擺出進攻姿勢,喉嚨裏不斷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心裏散亂的不安,瞬間擰成一團。
明秀把貓崽緊緊護在懷裏,爬起來直退到牆根底下。野狗十分壯碩,張牙舞爪地堵在前方。她心慌意亂,隻猜那狗是為了搶貓兒去做腹中餐,更是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她望一眼來路,顫聲問;“……怎麼辦?”
長卿展臂擋在身前,沉聲道:“你別跑,它會追。”
僵持數秒,野狗見兩人沒有進一步動作,開始步步逼近。
長卿緩緩倒退,敏銳的目光在黑暗中焦灼地搜尋。明秀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等回過神時,才發現他剛才彎腰不知從哪裏摸了塊石頭在手。
狼怕彎腰狗怕蹲,長卿跨開馬步,把重心下移,兩手不住地拋接石塊,故意要讓野狗看清楚似的。對峙片刻,見那狗不敢貿然進攻,隻是不斷發出恐嚇的吠叫,又嚐試著向前挪去。
一步,兩步,三步……
在巡捕房當了那麼久探長,他的耳朵變得極靈敏。即使在光線昏暗之處,也能憑借聲音來源判斷出準確的方位。當那黑影迅猛地迎麵撲來,他瞅準時機對準狗腦袋狠狠砸下。一聲悶響過後,野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逃進暗巷深處。
直到所有響動都歸於平靜,明秀仍驚魂未定:“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視線稍適應了黑暗,她焦急地上下檢視。
“沒事,你別擔心。”長卿邊說邊把袖口往下扯了扯,蓋住手背上的血痕。深灰的外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什麼也瞧不出來。
為了緩和她的緊張,他故意調侃道:“這下不強嘴了?我要是不死皮賴臉跟著,還不定出什麼事呢。”
明秀拿他毫無辦法,低低叨咕一句:“七十二行不學,專學討人嫌。”
他卻得寸進尺,在耳旁低低問:“你嫌麼?”
她不答,他就再挨近一點:“嗯?”
問一聲,又一聲。“你真的嫌我麼?”
退無可退,明秀的背抵在牆上,磚石的冰涼也消退不了腮邊滾燙。懷裏的貓兒突然低低吟哦一聲,化解了些許尷尬。她心裏生起長長的歎息,雖不曾付諸言辭,卻從百轉千回的目光裏泄露了消息。
“你再三對我說這樣的話,把夏小姐置於何地?”
他猜到她可能要問的話,心快速地跳起來,可並未有一絲慌張。好像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期待這一刻。
“不怕謠言滿天飛,隻怕明知是捕風捉影的傳聞,最重要的那個人卻被蒙蔽。我從來無心輕薄,也絕沒有拿你開玩笑的意思。”他的雙眸炯炯,看得她心裏發慌,忙把視線轉到了別處,長卿卻緊追著她的目光不放:“你討厭我嗎?”
“不。”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反問:“我從來沒有討厭你,你怎麼會這麼想。”說完又因羞赧而咬緊了唇。
聽見這回答,他由衷地舒了口氣:“如果我今天不問個明白,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也不讓我知道了?”
“我以為,這對你並不重要。再說,我、我隻是在你家的紗廠工作,滿上海都知道你和夏小姐……你們……”斷斷續續說完這些,她的臉幾乎紅到脖子根。還好天黑看不出來,明秀慶幸地想。
長卿搖搖頭,“我和她隻是普通朋友。我擔心的,不是別人怎麼想,七嘴八舌說了些什麼。而是那些不重要的東西,會不會左右你對我的看法,怕我是在一廂情願。明秀,今天對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對其他人說過。”
明秀微微仰頭,注視他的雙眼,那一刻似乎忘了如何呼吸。良久,問:“為什麼……是我?”
“我不想錯過。”他頓了頓,靜靜看著她,聲音堅定而溫柔:“你心裏是怎麼想呢?答應我好不好?”
明秀的心猛烈地跳動,“答應你什麼?”
“你真的不明白,還是……”他下定決心,未說完的話,全部以吻封緘。
夜風有點涼,空氣裏隱隱流動的春意都凝結在他熾熱的唇齒間。明秀心慌意亂地閉上眼,又因為忐忑而睜開。她很無措,全然不知該怎麼做才好。懷裏抱著睡熟的貓崽,溫熱的呼吸拂過頰邊,離得那麼近,能看見他秀氣的睫毛輕顫著投下一片淺淡陰影,很認真地,一心一意探索她深埋的熱忱。
熱烈的一瞬短暫又漫長,他終於戀戀不舍放開她,自信地笑了笑:“一言為定,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膽而迷惑地,她開始學著生疏地回應他。
不想錯過,也不能錯過。此刻終於想明白,自己那樣地躲避過他,越是躲避,便是心裏越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