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1 / 3)

八十八章

“現在你還認為沒有向我解釋的必要嗎?”秋桐抬槍指住他的眉心:“你是不是喜歡她?”

她是殺手,從來隻會用一種籌碼來達到目的。簡單直接,快速而有效。槍口下的話,比任何時候說出的都要真實。

“你想聽我說是,還是否?”

兩種都非她所願。秋桐冷道:“我想聽真話。”

槍口又狠狠逼近兩寸,她熟練持槍的手卻微不可察地顫抖。整個人似一跤跌入萬丈深淵,一直地滑落,到不了盡頭。

孫歧人仍無所謂地勾起嘴角:“我們這種人,不必講真話很多年了。就算到了生死關頭,恐怕也忘了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稍頓,又說:“剛死了個文量才,所有眼睛都盯著《新報》。你以後不許擅自對明秀動手。短時間內凶殺案一樁接一樁,終究太張揚了些。若連累我身份暴露,你又怎能全身而退。”

還有那些接二連三浮屍黃浦江的進步人士……要是把所有矛頭吸引過來,當局必將震怒,後果不堪設想。

秋桐頭皮發麻,像有一隻濕漉漉的老鼠沿著後脊梁爬過。

可孫歧人……就連敷衍的解釋,也用下命令的口吻。信他,還是不信?有得選嗎。

這是盤死局。

他一手成就了她,她不能愛他,也不能恨他。

女子由來心淺,眼裏連半粒沙子也不容,如何容人?總是明秀,哪裏都繞不開這個人。就是因為她,之前接近宋長卿的計劃也一再擱淺。一切恩怨都網羅在暗不見光的心底,蓄勢隱忍,隻待伺機發難。

二人對峙著。秋桐憤怒難遏,扣動扳機。

持槍的手偏了半尺,子彈正正擊中桌案上一隻魚缸。

孫歧人容色淡然,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仿佛算準了那顆子彈不會打進自己腦袋。

玻璃缸轟然爆裂,幾尾無辜的水泡眼落在地麵,魂飛魄散地掙紮。瀕死之際,掙紮得不遺餘力,竟似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都想活下去,然而全是徒勞。

孫歧人不疾不徐地打開房門。臨走留下幾句話,字字不帶感情:“黨國利益為重,這道理不用我再跟你重複。拿槍指著我這種事,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那個叫明秀的女人,活著比死了有用些。除了不許傷她性命,其餘該怎麼做,用不著我手把手地教。”

走廊上的腳步聲遠去。秋桐在幽暗的房間內茫然佇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得不到原諒。被留在不見光的暗處,人人都棄她而去,最後隻剩自己。

心頭忽有明光閃過。

不過是留她一命罷了,難道活罪會比死罪更好受麼?到底隻有女人最懂女人,嫉妒就是最好的武器。

秋桐站起身,撣落衣裳的灰,收拾心情重新籌謀。

心裏的鬼影潛出美豔皮囊,悄悄跑到身後,冷眼旁觀所行的勾當。

畢竟是風頭正盛的名女作家,出入各大報社隻當等閑,人人都不吝奉承幾分薄麵。文量才剛亡故不久,報社群龍無首,隻靠顧屺懷竭力撐持著。再加上明秀這個得力助手,才不至於在內憂外患的夾擊下停刊。

既不肯受黨國利誘之“津貼”,一切隻能自給自足。顧屺懷臨危受命出任報社總經理,便絞盡腦汁施展抱負。他嚴令館中辦事人及主筆等,除薪水分紅外,不許收取其他任何機關或個人分文津貼。還常對報社的工作人員道:“報紙是民眾的喉舌,除了特別勢力的壓迫以外,總要為人民說些話,才站得住腳。”

秋桐利用手上盤根錯節的關係,給顧屺懷出主意,讓他適時屯積廉價紙張,以降低成本,新聞采選上也要更關注社會熱點。為擴大銷路,她還引薦了一些鴛鴦蝴蝶派的文人,自告奮勇為《新報》主持副刊“自由談”,連載了不少才子佳人的小說。至於稿酬麼,堅持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