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1 / 3)

九十章

禍不單行,杜康年擢升後接手的頭一樁差事就給辦砸個徹底。

他負責下鄉采購的織絲原料,隻有最上麵一層是上等蠶繭,底下全是蟲蛀黴變的棉絮爛糠以次充好。商行經此內憂外患,損失相當慘重。

同孚遭逢大難,明秀和長卿的關係也麵臨轉折。

她思來想去,隻恐思學會因底片的事對長卿下手,終究放心不下,主動約他出來麵談。

長卿苦笑,“你是說,他認定我有心與他為敵?”

明秀低低地歎了一聲:“如今的思學,不再是我熟悉的弟弟。他是這麼說,我便據實轉告給你。至於他會做什麼,怎麼做,我也不敢斷言。總之……你以後務必多加小心。”

長卿曾在巡捕房做過探長,黑白兩路都常打交道。幫派對付“敵人”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不用想也能猜到一二。可他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道:“你擔心我。”

肯定的語氣讓明秀蹙眉,拔腳欲走。

“我隻是不想看到思學一錯再錯。話已經帶到,我回去了。”

他在情急之下趕忙攥住她的手,“不管別人說什麼,我不相信是你毀掉底片。”

她停住掙紮,卻也沒有回頭。

“若那夏小姐也這麼說呢,你難道就從來也沒懷疑過我?現在否認個幹淨,難道不覺得太虛偽嗎?”

“她的話,我確實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明秀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嘴唇緊抿著,聽到他繼續說:“秋桐她很可能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件事,我從未同旁人提起。卻沒想到讓你誤會這麼深,都是我的過錯。”

“救命恩人?”明秀怎麼也猜不到他會給出這樣的解釋,太意外,也太荒唐。

可長卿神情嚴肅,半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你還記得,秋桐來醫院探病時,脖子上戴的項圈嗎?”

明秀心頭咯噔一記,又是那個項圈。

“記得一些……項圈到底怎麼了?和你有什麼幹係?”

謎底仿佛正一層層揭開,卻總在關鍵時候變得更撲朔迷離。

已經是很久遠的往事。

宋家的發家史,並非如外界傳聞的那般白手起家,第一筆財富的積累,並不清白。

早年間國家動蕩,烽煙四起,宋文廷是手握軍隊的一方權閥。亂世裏,非心狠手辣不足以立身。他拉起隊伍自封帥印,爭奪地盤雙手染血的勾當實沒少幹。

彼時長卿尚年少,因是宋大帥膝下獨子,從落地就被看顧得比眼珠子還要緊,一舉一動頗多束縛,從無片刻自由。

就在他12歲那年,宋文廷攜親眷南下,途經鎮江,便令隨行軍隊在城外紮營休憩。長卿正是淘氣年紀,趁機躲開看守偷溜出去玩耍,卻不慎墜入河中險些溺斃。恍惚間看見,把他從河中救起的是個年齡相仿的女孩,胸前掛一枚兔形玉飾,卻不知其姓名來曆。

記憶中的玉兔,和在秋桐處看到的項圈掛墜十分相似,所以他一開始就認出來,始終把秋桐當作當年救命恩人,隻是還不能十分肯定。

這番陳情讓明秀震驚不已,失神地望著他的臉。

鎮江。寧馨小姐屬兔,又自幼體弱,寧老爺疼愛女兒,便命玉匠精心雕琢了一塊羊脂白玉月兔掛墜,上刻生辰八字,讓女兒不離身地戴著。

若長卿所說屬實,那麼……當年害寧府毀於一旦的軍閥必是宋文廷無疑。而所謂的救命之恩,實則另有隱情。

天穹之角,嵌一輪寒鐵般冷而青的月亮。

明秀和衣輾轉而臥,神思紛亂難安。

她也記起了在九擺渡河口落水的俊秀少年,竟是他。

宋長卿落水,其實和寧馨沒有多大瓜葛。原是那日明秀換上小姐的衣服偷溜出府采菱角,偶然撞上這場意外,仗著自己水性好便冒險救人。寧馨擔心明秀會因此遭寧夫人責打,挺身承認是自己下的水。長卿醒來後,卻一直以為救了自己的人是寧府大小姐。事隔多年後,更因此和擁有一枚相似玉墜的秋桐親近,讓明秀不得不慨歎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