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1 / 3)

一百一十一章

“呂夫人?!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明秀下意識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寒光閃閃的刀鋒對準白蘊儀。剛剛發生的一切,讓她不知道還可以相信誰。

蘊儀並不驚慌,神情凝重地低聲道:“我攔不住他……這次冒險前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很、很重要……再晚就來不及了!你聽我說……”

“啊!”明秀驟地聽到許多,已經分不清是真是幻,甚至沒能察覺靠近的腳步聲。

瘦猴貓腰蹲在亂石堆另一側,探出腦袋來喚她:“秀姐,小山爺讓我把你護送到安全的地方,咱們先——”

話未說完,突然看見瑟縮在一旁的蘊儀。

“這不是……那誰……姓呂的那個瘸子老婆?!”

說著便要開槍,明秀趕忙把蘊儀擋在身後:“讓她走吧。”

瘦猴驚異地瞪大了眼,“可是……”

“她和呂道涵不是一夥的。”

忠心耿耿的,跟隨思學出生入死多年了。沒什麼複雜心計,卻也十分痛恨中國人打中國人,才讓外敵有機可乘。

正猶豫,明秀湊到他耳邊急匆匆說了幾句話,急道:“你別管我,快去告訴他!”

說著便要分頭去找長卿和齊懷英,冷不防袖子又被拉住。蘊儀仰著臉,怯怯地祈求:“我告訴你這些……你們……能不能,放呂道涵一條生路,不要殺他?”

明秀無奈地掰開那幾根枯瘦冰冷的手指,“他到底想要多少人的命?我現在真的答應不了你什麼。你以後……自己保重吧。能走多遠走多遠,離開那個人麵獸心的家夥,才會真正自由。”

宋家的兩艘商船被圍得很緊。棧道上沿途都是倒下的義勇軍,和日本人、國名黨、幫派手下的殘軀層層交疊在一起,屍山血海。

起錨了,汽笛發出淒厲的鳴響。

長卿聽完明秀帶來的消息,腦門像挨了一記重錘,整個人一彈而起:“炸藥?!”

呂道涵收買洪春幫二當家臨陣倒戈,並非最終底牌。真正的後手,在暗藏在船上的重型炸藥。

他對那兩艘貨輪上的東西勢在必得,萬一攔不住寧可毀掉。

四人臨岸而立,近在咫尺的巨輪成了蟄伏在夜裏的巨獸,隨時可能吞沒一切。

思學驕傲地換上一匣子彈,把明秀往長卿懷裏一推:“照顧好我姐。我去一號船拆了那勞什子的玩意——”一拍腰裏鼓囊囊的,“看見信號彈再上船。”

明秀下意識拉住他的胳膊,卻被不耐煩地揮開:“廢什麼話,沒時間了!”

她僵了短短片刻,放開了手。他走之後意味著什麼,實在不願也不敢去想。思學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後沉默聽話的小小少年,他從來都很有主意,決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

這回他一說完,掉頭就走了。決絕地,把生死置之度外。

“站住!”

長卿的槍口對準奔向二號商船的孫歧人。

孫歧人頓住腳步,半回過頭,卻沒有轉身:“船上有什麼東西,你清楚我也清楚。你該攔著的,不是我。”

秋桐已為他挨過一槍,孫歧人很明白,長卿絕不會吝惜本該打在他身上的一顆子彈。可他隻是瞥了一眼,仍向船上大步走去。義無反顧,一步,兩步,三步。

他不怕死。

長卿反倒猶豫了,要不要相信他?

刹那間,一聲尖銳的呼嘯從一號船尾舢上騰空而起,在半空炸響。長長的白煙如流星拖曳,紅色的火光燃起希望。

是訊號彈!炸藥被拆除了!

思學歪坐在血泊裏,緊捂著肚子上的傷口。肚腹被利刃劃開,腸子全都流出來,沒關係,再一點一點往回塞。旁邊橫著小扁擔不肯瞑目的屍體和拆散的炸藥引線,被血汙泡得一塌糊塗。連死也死也死得那麼窩囊,思學瞧著那副叛徒的嘴臉便心生厭煩,索性一抬腳踢遠些。

訊號彈的紅光仍在閃耀,照亮了一小片灰暗天穹。做好這件事,或許會在不太遙遠的將來,讓掙紮在饑寒困苦裏的同胞們勞有所得,吃飽穿暖。其中,必定也有像小草那樣的姑娘。天翻地覆的戰爭、流血、死亡、數千人的浩劫……至此,仿佛隻成全了一場私心。

他很累,四肢百骸像被拆散了似的。血流得太多,隻覺口可難耐。真想吃幾顆棗兒,又青又澀,酸不溜丟的那種。什麼時候才到中秋呢?快了吧。想著想著,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齊懷英當機立斷,按住長卿執槍的手:“先送明秀上船,再去盯著姓孫的……能先開走一艘也好!”

短短的兩三百米的棧道,耳畔槍聲此起彼伏。生關死劫陰陽路,比一生還漫長。

跳上登船梯的那刻,還來不及鬆口氣,忽覺身旁少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