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師點頭道:“這也可以,不過我想島上山雖多,那一處也不斷有人來往。你所說深山潛藏異物的話,我覺得不甚可信。”
平江笑道:“你不知道,全島各地隻有北山是不常有人跡往來的,因為天岩一帶正是我家的祖墳,在周圍三十裏內,向不許人進入的。”
尹師聞言,方恍然道:“這就難說了。”
於是二人一路向北山繞去。路程雖也不近,但二人都是武功絕頂的人,憑了兩腿,一路可緊可慢,不一時將到北山。
尹師忽有所悟似的說道:“我們何妨到天岩去看看,我真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秘密所在呢。”
其時天色已近日落,二人走在深山中,抬頭一望,四圍山色,暗沉沉的十分幽遠,和青天朗日之下自又不同。平江本想不帶他到天岩去,因祖塋所在,島人迷信,不敢讓生人進去,但她又不肯阻了尹師的高興,也就不好說什麼。
二人迤邐向北山入口行去。
入口不遠,見兩岩夾峙,中間留著一條空隙。那是一條羊腸小道,就鑿在左邊岩上,因岩石壁立無路,這條路竟是繞著岩石開出一道螺旋形的山路,隻有一人可走。他倆本是並行,到此隻得一前一後地緩緩行去。繞盡了這一處岩石,忽又向下斜入一穀,穀外數百步,迎麵又是一座高峰。從穀入峰,卻通著一道石梁,石梁長約二丈,寬隻三尺,人行其上,向下一望,正是千丈深壑,一眼望不到底。隻有一片片的亂草,隨了壑底陰風,吹得噓噓地作響,那景象十分幽厲。尹師看了,心想如此一座明秀的島上,想不到還有如此陰晦可怕的地方。
二人渡過石梁,不料剛轉這一個彎,迎麵又是兩座極高的巉岩,正如雙峰對峙。兩邊崖壁峭立,滿生了尺餘長的莓苔,綠油油的,好像一對翡翠屏風,卻無上去的路徑。最奇是兩座巉岩的岩頂,望去不過相距尺許,上麵卻是用兩根木頭架著一隻朱紅色的箱子。因距離太遠,箱子的大小,望去也不過一二尺長短。箱子那顏色說紅不甚紅,說不紅吧,在殘陽夕照中,竟自一閃一閃,發出一陣陣的紅紫光彩來,異常奪目。
尹師看了奇怪,忙問道:“這是誰的箱子,竟放在這個上麵?”
平江見問,忙不迭向他搖手,而且以目示意,仿佛不要隨口說話的神氣,同時竟向著那隻箱子,盈盈地遙拜了幾拜,這一來更使得尹師奇怪不已。
尹師聽平江說出那隻箱子的來曆,才知是島夷的一種迷信。據說連她也不知道箱內所置何物,又是何人所置。相傳這是本島的祖先初創這個世界,因為有一時期,島民斷了衣食,那位祖先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隻箱子,從裏麵取出無限量的食糧和衣著,分配給島民,竟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後來那祖先深恐人多良莠不齊,有人竊取,就將此箱放在這兩岩之頂,為的是岩頂太高太險,人也上不去,即使上得去,也沒法開取箱內之物,因為那雙岩相距看去甚近,實有數丈之隔,箱子放在空中,任你到了岩上,也不敢淩空爬到木頭上去竊取衣食。
平江又說道:“這原是祖先所留遺言,我不敢違背,即使你有飛身上岩的本領,違背祖訓,定要身遭惡報,所以也不敢嚐試。再說這裏麵是否至今還有糧食衣著,也不敢斷定又有誰肯去冒此危險,自取其禍呢?”
尹師一聽,知是當初愚民之舉,這裏麵必另有用意,當時也不說破,隨了平江,再望前進。
其時已是夕陽墜山,暮煙四合,漸漸有些昏黑下來。兩人正走到一座虎頭似的山嶺之前,平江就止步回頭,向尹師說道:“前麵便是我家祖塋所在,你還要進去嗎?”
尹師知她仍脫不了島蠻迷信之習,便站住了,向四麵望了一望,隻遠看府第中的碧紺樓,此時早被千重林巒所蔽,哪還看得出樓屋,但是方向地位,卻仍能辨得出來。他看了許久,覺得曩夜從碧紺樓望見火光、青色等奇異景象之處,似乎是在此岩左右一帶,不過看不準是左是右。他的探究雄心,忽又勾了起來,正想要求平江帶他再到嶺後看看,忽聽晚風中送來一陣隆隆的水聲,便側了頭問道:“這是哪裏的水聲?”
平江道:“嶺後左邊有一重瀑布,終年不息地瀉入山澗中,名為洗玉泉。我們全島所用皆是此泉,也是天岩的名勝之一。”
尹師笑道:“能讓我見識見識吧?”
平江笑了笑,雖然祖製不許外人進入祖塋,但是舍不得違了愛人的意思,隻好點頭引道。
二人翻過嶺脊一看,隻見此處形勢與嶺前迥然不同。嶺前山水是一片明朗秀潤之色,嶺後卻是顯出重山疊嶂的氣派。雖還不是山勢連綿,卻已一座座崢嶸險峻,一眼望不到底平江以為他要瞻仰瞻仰洗玉泉,就引了他奔左邊山道上。
此時耳邊隆隆之聲愈近,二人行經一段兩峰夾峙的山路中,形如隧道。尹師見兩邊峰崖上的樹木,或直或曲,或伸或蜷,或俯或仰,一路偃仰虯結,淩亂雜遝之勢,越顯得那地方的幽邃陰暗。從隧道的那一端吹來一陣陣的寒濕之氣,氣候也涼了許多。一經行盡這條隧道,陡見靠北山坳內豎著一方碩大無朋的石屏,從屏間掛下一條瀑泉,高在十丈以外寬約二三十尺,真如一幅極寬大的白布,從頂上直掛下來,玉龍飛舞,冷沫四濺,屏腳下砸成一個深潭,潭裏的水被上麵衝激起一股白煙,正自蓬蓬勃勃地冒著涼氣,再由那深潭中分出五六脈流泉,從腳下石縫中流出山去,粗細不等。
尹師仰看瀑布來勢,一時竟看不出來,再低頭看了看潭內,雖是瀑布彙聚之所,但並不廣大,似乎都不會發出自己所見那種奇光,便回頭問道:“除去這一處潭水外,左近還有什麼著名積水之處?”
平江道:“這裏又名為‘左潭’,因它正在天岩之左。西麵還有一處名為‘右潭’,也叫‘王母池’,那潭比此處更深更涼,不過離我祖塋太近,經年也不輕易有一點人跡,比較這,那要荒僻多了,說不定還有虎豹蛇蠍之類。”
尹師向她笑嘻嘻地問道:“我們到右潭去看看,好不好?”
平江聞言,抬頭向天上看了看,見東山脊上早已湧出一輪初月,清亮亮的,比洗麵盆還大。她心知今夜月色明亮,不妨陪他去走一遭,要不然他也不死心,就向尹師微微一笑隨道:“你跟我來吧。”
二人仍是一前一後向右邊行去。
從左至右,中間正是平江祖塋前麵,可是平江不敢帶他經過正麵,卻轉道向南,繞過祖塋正麵那一座影壁似的山峰,然後再向北走。那位置正是祖塋前麵山峰之右,也是王母池入口之處。那裏因是緊靠祖塋,防護十分周密,在入口山道上砌有一重石座的鐵柵欄,正中有兩扇鐵門,終年封鎖。兩旁一帶柵欄,迤邐通到正麵山峰。
平江一看鐵門鎖著,回頭向尹師道:“我可不曾帶鑰匙,別去了吧?”
尹師站在柵欄前,正自酌量,偶一回頭,原來此處正對著碧紺樓的後樓,如在常人,距離這遠,自然沒法分辨,尹師幼受異傳,學劍之人,目光更銳。他此刻偶一觸機,射放眼神,透過山林隙處,所以一眼正望到碧紺樓後,立刻向平江笑懇道:“謝謝你!我們想法進去看一看,沒帶鑰匙就別打門裏走。來,我們走這裏進去吧。”說罷,就向柵門旁走去。
正一起步之間,覺得腳下一軟,低頭一看,原來正踹在一片爛泥上。他心中奇怪,暗想這幾天不曾下雨,這裏又都是山路,石多土少,何來爛泥?再一看,離身十餘步地方有一積瀦內,存有許多泥水,因此這一帶泥土,都被浸潤。再望前行去,可不是,有很長一帶地方盡是爛泥路。他們想走過鐵門之西,從柵欄上的山石上縱身過去。
尹師正一邊走,一邊向平江笑說道:“好端端踹上一腳爛泥,正是想不到山石之中,怎走出泥潭來了?”
一語未了,隻聽平江驚呼一聲道:“且慢!”
尹師嚇了一跳,當即站住了問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隻見平江兩眼釘在柵欄西麵的山石上,一手指著,不動不語。尹師順了她的手指處望去,隻見山石上有三四處爛泥足印,分明是有人從此向後麵去過。尹師忙湊到足印旁一看見泥痕猶濕,足印正新,不由與平江相顧愕然。
在此種現象下,二人斷定最近必有人私入天岩右潭。尹師畢竟性情機警,思慮周到,便低問平江道:“這右潭左近,究竟有無引人覬覦的地方和理由?因為如果一片荒山,什麼也沒有,何至有人要來窺探呢?”
一句話提醒了平江,便說道:“傳聞右潭中一寶物,曾有多人來向我懇求發掘。我因地近祖塋,都不曾允許,同時我也根本不信那些藏寶的話,所以向未注意。就連自己,也因是祖塋所在,不願常來瀆擾。老實說,我真還忘了這件藏寶的事,不是你提起,我還真想不起來呢。”
尹師聞言,知道這些足跡定與藏寶問題有關,當時不語,先走近柵欄石上,細看一番,似乎覺得有兩種不同的足印,悄悄地向平江商量道:“我們不如駕劍光進去,不必從柵欄進去了。”
平江見尹師對此十分鄭重,知他必有所見,二人一同駕起劍光,飛進柵欄。平江在前,尹師居後,二人從柵欄邊一頭向天岩上空四周飛去。可是那地方林木茂盛,二人飛在高空下麵為林木所蔽,究竟下麵情形如何,一點也看不到。
尹師便說道:“看來我們還得下去才行,老這樣飛著是不行的。”
平江便揀了一處地方,二人悄悄地按下劍光,落在右潭左右一帶林子裏。
尹師又道,“據我方才所見,足印甚新,說不定就在我們來前一步。我們還真得留心,要不,我們還不曾找到人家,人家卻先找到我們了。”
平江雖也知道尹師所言,未必無理,但究竟是否已有人來此盜寶,終是一個疑問,所以心中未免覺得尹師有些過慮,隻抿著嘴笑道:“你怎麼這麼小心?這王母池在我家墳地上,別人還未見得知道底細呢。”
尹師搖頭道:“不然,你別大意,最好你先領我到池邊去看看再說。”
平江便悄悄地引了尹師向北走去。
月光下,兩人從樹林中遮遮掩掩地行去,時時聽到宿鳥野兔飛翔蹀躞的聲息,蟋蟋蟀蟀的,愈顯得一片幽靜。月光從林隙中穿射下來,照到平江臉上,見她粉靨春橫,黎渦笑暈,一雙妙目正在秋水澄澄地望著尹師,那意思似乎覺得尹師做事有些過火。尹師也不理她,隻催她引路向王母池去。
二人尚未走到池邊,忽聽池旁叉道上“唰”的一聲,似有一物穿過林去。
尹師忙拉了平江的手臂,將身一挫,二人一同隱到草內,附了平江耳朵說道:“你聽見沒有?”
平江點點頭,但悄悄答道:“也許是草狐、野兔之類,不敢說準是人呢。”
哪知一言未了,又是“唰”的一聲,似乎去第一次的響聲所在又遠了十餘步。尹師等忙伏在草中不動。好半天,才見從那麵草中“唰唰”連聲響亮,草頭顫動,原來正是一隻野鸛連躍帶飛地蹦到前麵,一展翅膀,從二人頭上飛了過去。
此時平江不由笑出聲來,說道:“你看看,是不是大驚小怪?”
尹師一見果是一隻老鸛,也就無話可說,便向平江低聲說道:“既如此,我們先到池邊看看,也讓我見識見識。”
平江此刻心事全去,在如此一幅美麗的夜景中,和心上人攜手徊徉,心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陶醉,隻是怕失了自己身份,不便十分流露出來,當即不自覺地挽了尹師一隻手,低聲說道:“你隨我來。”
平江此刻心境內,並沒將什麼盜寶等事放在心上,卻一味在美麗的戀愛憧憬下徘徊,而被它支配了整個純潔的心弦。她不覺得自己是在祖塋藏寶之處,而簡直拿它當作一個攜挈愛侶、踏月談情的環境。雖然知道尹師念念於有人盜寶,她卻滿不在意。她認為她的祖塋所在是不可能有人進來的。她攜了尹師的手,以極甜蜜的步子和他並肩走著,並以極甜蜜的語聲,和他低低談著話兒。不一時,二人已到了離王母池隻有一二十丈路的遠近,那座冷靜的王母池早已露在眼前,不過他們中間,還有一些距離,那就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坡子,經過這座山坡,便是池邊了。
二人正走到山坡子上,平江在前,尹師在後。平江偶然回頭,要向尹師說一句“前麵已經到了”的話,隻見尹師“啊”了一聲,早一個箭步,如飛鳥般越過平江,直向池邊躥去。
平江倒嚇了一跳,勢不由己,也跟縱而起,略一騰躍,早跳到尹師旁邊,問道:“怎麼樣?你看見什麼了?”
尹師此時正在池邊向前麵瞭望,竟答不出來。平江忍不住又問他怎麼回事,尹師才告訴她,方才正在她回頭說話時,自己分明看到一條黑影,從岸上向池中一跳,等到自己跟著跳到池邊,真不過一轉眼的時間,池邊池上一點形跡都沒有。
平江說他一時的心境,造成了眼花的結果,尹師卻搖頭道:“絕不如此!因我到了這裏,池上與池邊雖一絲痕跡沒有,但池水正漾著一個大圓暈兒,這正是有物落入池中的明證,這圓暈兒好半天才消失呢。”說罷,眼望了池水出神。
原來二人都不識水性,何況此水是有名的寒泉,雖在初夏時節,據說非服食砒質燒酒,不能隨便入水,否則任你是一等好水性,非凍僵在水裏不可。
但尹師終不死心,他對著池水出了半天神,忽然想到一個主意,立即對平江說了。平江倒也讚成,隻是囑咐他小心水底有何妨害。尹師點頭答應,立即運用玄功,身劍合一,將劍光運到臂上,臂使指,指使氣,隻見從食指、中指二處發出一道純白光線,直向池中飛去。因尹師明見一物入水,怕有賊人潛身入池,所以用飛劍入水探察。
這一道劍光端的非凡,一入池中,立即發生了作用。一陣上下翻騰,初則池水激蕩,泛起一層波瀾,既則將池底泥草雜物,以及魚鱉蝦蛇等生物,都兜底翻了起來,池中立時起了一片忽忽巨聲。上麵月光一照,那些池中生物上下翻流的幻影,立時由百十個幻到千萬個,在靜野中竟發出一種極大的聲浪,嘩喇唏哩地鬧成一片。不過尹師神劍誌在搜敵,所以池中雖有生物,不過受些攪動,竟無絲毫傷損。但是雖然攪動半晌,除了這些現象而外,什麼也不曾發現,足見池中並無什麼隱藏的人物。
平江在旁看了半日,此刻忍不住說道:“我看不會有人藏在池內的了,你以為如何?”
尹師心中也有點懷疑自己眼差,便也不再堅持,立即收回劍光,向平江說道:“大概不能再有人在池底存身了,但是我總不信我的眼力,會忽然壞到如此。我們不妨先回去吧。”他講這話時,故意將語聲提得高高的,說完了一拉平江衣袖,悄悄向池邊一方大石上一努嘴,便拉她一同坐下,靜靜地望住了池水。
平江見他這派裝作,也不好不依,不過心裏總覺得多餘。二人這樣坐在池邊,足有半個時辰,忽然一眼見池中央挺著一根麥稈兒,尹師忙將平江一推,悄悄附耳問道:“方才你可曾看見這根麥稈兒嗎?”
平江一想,方才水麵上好像靜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似乎不曾看見什麼,但也拿不準說絕對沒有,便將此意悄悄告訴了尹師。尹師便一語不發地望著那根麥稈兒。又有一盞茶時,忽見麥稈兒頭上冒起水泡兒來。尹師正在叫平江去看,隻見麥稈兒四周,恍惚有一堆圓影,隻一轉眼間,立刻四麵的水起了一道圓暈兒,那堆黑影在月下的水光中,自然格外恍惚,眨眨眼就消失了,可是再看那根麥稈兒,卻已橫在水麵上了。
尹師越看越疑,但想如果有人潛伏水底,自己寶劍怎會搜尋不出?又想方才所見的圓暈和黑影,若非是池中水產之物,見人影在上,便遽爾驚逝嗎?那麼這根麥稈兒又是怎麼回事呢?這不明明是藏在水底預備長時通氣的東西嗎?尹師想了想,光在這裏等,未免太笨,不如再到天岩去看看金銀砂的產地去。
尹師和平江從天岩回到府第內,已是黃昏過後。子夜將臨,月到中天,二人在碧紺樓前倚欄並語,一時也談到方才在王母池所見的那些可疑之處,不過二人都注意著四洲的大兵襲擊,想不到他們會變計劃盜寶,所以平江對島上八個卡頭再三囑咐,各守自己卡子,不可大意,一遇警報,立即以鳴鑼知會鄰卡。所謂卡頭就是每一個卡子上的頭目,這是島上一種特殊的名稱。
這八個卡頭,分為東、南、西、北,和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方麵,他們的汎地就在護城河之內、內院牆之外一個中間地帶。這些卡頭,也是平江手下數一數二的幾員大將,他們奉命防守,真可說防得滴水不漏,但是在他們看以為是滴水不漏,可要是有本領的人前來,任你如何防衛嚴密,也能從容深入,所以尹師方才在王母池一路所見的一些形跡和池麵的那痕跡,那並不是尹師眼差,也不是什麼野兔哩、水產物哩,其實就是從四洲來的那些有本領的敵人。他們是為立意要在天岩一帶盜寶而來的。
月色皎然,一輪清輝照耀得山林泉石都是亮晶晶、明朗朗的,十分詩意,誰說不是一幅島月橫空的美麗夜景呢?時候已經過了子初,全島都在沉靜的甜睡中沉浸著。平江早已辭了尹師,先回她所住的奇春閣,那是全島正中的一大部分房舍,距離碧紺樓倒有相當的路程。
尹師畢竟是一個有經驗而心思謹細的人。他在王母池一帶雖不曾發現敵人,但始終不信自己的目光會如此不濟,因此他在平江走後,一個人回到樓內,在南窗下榻上盤膝閉目靜坐養氣,這也正是他每天臨睡與起床前的一段功課。
他坐在榻上,閉目澄慮中,愈覺得萬籟俱寂,百念皆空。因為至靜至寂,靈感上也就格外敏覺。他是一個具有真實氣功的人,一經寂靜,雖是閉目而坐,但麵前稍有變幻,自能由靜中感覺出印象來。因此他正在垂頭閉目,仿佛老僧入定,玉筋雙垂的當兒,覺得眼皮外麵驟然一亮,跟著心內一驚。立刻睜眼向前一看,原來坐處正對那一扇望得見北岩的北窗,在此刹那間,雖然眼前依然漆黑,一無異狀,卻是似有似無地聽到一種寂然之聲,心想這分明是飛劍行空之聲,不過相去已遠,其聲甚微罷了。
尹師不由心下大疑,立即一縱身跳下榻床,奔向北窗。窗本未關,他立刻探首外望,似乎見天岩那一帶山頂,仿佛電光打閃似的,有一兩條白影,閃了一閃。因是太遠太快,看不真切,不敢斷定確有白光。
他還懷疑自己的心境恍惚,哪知正自倚窗沉吟,猛聽從屋頂上“唰“的一聲響處,又見兩道電光似的東西向北飛去。這又是眼見,又是耳聞,分明是練劍人的劍光,再也不是自己疑心出暗鬼了,知道今夜定有人到了天岩。天岩藏寶情形,也是聽平江約略說過一遍與所知王母池的情形相同。其實平江所知,並不如裘潞等人清楚呢。
此時尹師一經考慮今晚之事,必須先告知平江,才好一同趕去兜捕,深怕耽擱時刻,立即飛身出樓,忽一轉念,恐敵眾我寡,忙先到迎賓館喊醒了莊蒙蒙,然後命他先去天岩等候,自己又飛向奇春閣,報告平江豔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