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向我坦白,就說明他已經將這件事放下了。他很自責自己會有“出軌”的想法,還向我說第二天再看那個女孩兒的照片時,感覺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美好。
飛行員和空姐的關係經常會成為人們八卦的對象,雖然我的朋友們都沒有問過我,但是我知道他們心裏都會有這樣一個疑問,你不擔心你的飛行員男朋友出軌嗎?
我的答案是,握不住的沙,幹脆揚了它。
出軌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人。有心要“出軌”的,一次航班、幾句閑聊、一個微信就有可能是一段感情的開始;無心的,除了幾句吃什麼、喝什麼、幾點到,下次見麵恐怕已經天荒地老,又何談出軌呢?
這次,我雖然有過傷心,卻也讓我更加堅定了相信他的決心。
愛情更多的是責任。
他有責任讓我相信,我也有責任相信他。 10
在知乎上,我隻回答過一個問題,那就是“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
我第一次去歡樂穀是和大學同學桃子小姐一起去的。那天,我們看著出雙入對的情侶你儂我儂便暗暗發誓,明年再來時一定要帶著男朋友。
說來也巧,我和汪先生去歡樂穀時,正好時隔一年。
其實我特別害怕失重的感覺,連汪先生背我時要往上拋一下都會引來我淒厲的尖叫,更別說跳樓機、激流勇進和過山車,每次向下衝時總會有一種瀕死的絕望。
上次來歡樂穀坐過“飛躍地中海”,也是那次經曆讓我明白為什麼產婦進產房後會喊“我不生了”,因為我在過山車上隻有一個念頭——“放我下去,我不坐了”。
鑒於“飛躍地中海”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這次來歡樂穀我拒絕再坐任何形式的過山車。汪先生卻不依不饒,一直向我解釋他坐過“雪域飛龍”,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根本沒什麼可怕的。
那時候還沒有知乎,更沒有“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這個問題,我自然也沒有意識到飛行員眼裏的過山車和我眼裏的過山車根本不是一個概念。看著汪先生真誠的臉,我竟然選擇了相信他,鬼使神差地和他上了“雪域飛龍”。
毫無意外,我自始至終都閉著眼、抱著頭、嗓子都喊劈了。下來後,我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大罵汪先生是騙子。
汪先生一臉無辜,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後來,我拿到了在過山車上拍的照片。照片上,我抱著頭,汪先生抱著我,臉上的表情嘛,用桃子小姐的話說就是“抗洪搶險”。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清晰地認識到“飛行員坐過山車是怎樣一種體驗”。
後來,我們又去坐“瘋狂巴士”。去過歡樂穀的應該知道,“瘋狂巴士”是親子項目,恐怖係數相當於旋轉木馬,連安全帶都不用係。
巴士啟動,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汪先生竟然尖叫了兩聲,隻是那個叫聲要多假有多假,低八度的“啊——啊——”不要太敷衍。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更神奇的一幕發生了,似乎是汪先生的叫聲感染了大家,巴士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假叫聲。
直到下了巴士,汪先生還劫後餘生般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好可怕。”
那一刻的他,幼稚得有點兒可愛。 11
作為飛行員,汪先生滿足了我對製服的所有幻想。汪先生不算帥,但穿上製服的他就好像有了光環。
製服也給他帶來很多苦惱,如果在外過夜要出去,汪先生通常會準備一件便服,不然肯定會被別人當成保安,因為真的有保安製服的袖子上也是三道杠或是四道杠。
長航線通常會跨越千山萬水,從嚴寒到酷暑還好,隻要脫了外套就行,可是從酷暑到嚴寒就讓汪先生不知所措了。正當他想要咬牙堅持的時候,機長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給了他:“穿上,別著涼了。”
穿上外套後,汪先生偷偷自拍了一張,因為他的袖子上是四道杠,那是他第一次穿機長製服。
汪先生不喜歡戴帽子,因為看上去像“偽軍”,我偏要他戴給我看,那個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飛行員。
“關鍵看顏值。”我不客氣地說。
因為剛看過Angelababy在“跑男”裏戴飛行員帽子美美的樣子,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把帽子搶過來戴了一下,然後我就默默地把帽子還給了汪先生。
後來,我們誰也沒再提過帽子的事情。
冬天到了,我買了兩套毛茸茸的、有耳朵和尾巴的居家服,汪先生每次穿好製服出門前都要和我抱一抱,結果這一抱一蹭,總是會把衣服上的毛毛粘在他的製服上。
恰巧那天的當班機長也是一身毛,機長一邊撿身上的毛一邊問汪先生:“你家也養貓?”
汪先生愣了一下,摸摸鼻子說:“呃,是啊。她特別懶特別能吃,還不聽話,每次都以扔貓為威脅才會消停點兒。”
汪先生回家後向我講了這件事,講到這裏時我不由得白了他一眼:“這麼討厭的貓你還養?”
汪先生用手指纏著我的頭發,唉聲歎氣地說:“沒辦法,誰讓我喜歡她呢。” 12
飛行員的世界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作為新人,汪先生受過不少委屈。
和公司前輩在一起,免不了要懂得察言觀色,不能不說話,又不能說錯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時候還會因為別人一個明明沒有任何用意的眼神而寢食難安。
汪先生酷愛唱歌,公司活動時,他的每個細胞、每個毛孔都在瘋狂叫囂,但他卻隻能靜靜地望著舞台發呆,因為他不能搶了領導的風頭。
為了提高業務水平,汪先生隻要有機會就去蹭模擬機。唯獨有一次出了差錯,當他興致勃勃地在模擬機飛起落時,來了兩個教員和一個快要升機長的資深副駕駛,汪先生作為多餘的人,自然被請了出去。
其實這也沒什麼,汪先生完全可以去休息室裏吃吃喝喝,大不了還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悲劇的是,模擬機有門禁,無論從外麵開還是從裏麵開都需要刷卡,沒有在前台開通權限的汪先生隻能坐在冰涼的樓梯上,進無可進,退無可退。他像喪家之犬一樣,眼巴巴地望著那扇門,希望有人進來,才好放他出去。
可是沒有,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理會他。
汪先生無比落寞地給我打電話,說坐在樓梯上的自己像個傻子。
我聽了之後哈哈大笑,一邊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邊要告訴他一個事兒讓他高興高興。我說:“我是我們班唯一沒有得過獎學金的。”
我是以最後一名考上研究生的,能被錄取已經是意外之喜,自然也不會奢望獎學金。第二次評獎時,自知無望的我連申請表都不想交,可是看到排名時,我驚喜地發現,以我研究生期間的成績來看似乎有戲。
可是,最終等來的名單卻證實所有的希冀不過是一場不切實際的空歡喜。排在我後麵的幾名同學通過論文的加分項超過了我,我也因此成為我們班唯一沒有得過獎學金的學生。
在我一串肆無忌憚的笑聲後,汪先生淡淡開口:“你還有我。”
“是。”我終於控製不住流下了眼淚,可是我依舊笑著,接著說,“每次麵對失去的時候,我都會這麼安慰自己,還好有你。”
汪先生深以為然:“每次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一想到你,我好像又充滿了動力。”
如果不是隔著電話,我真想和汪先生抱頭痛哭一場。 13
汪先生向我哭訴在公司裏沒地位,主要是那些坐在辦公樓裏的人,好像每個人都可以踩他一腳。
他早上六點去拿任務書,值班的工作人員大概是嫌棄被他吵醒了,不滿地“嘖”了一聲;飛行箱的輪子掉了,保障部的工作人員很不耐煩,隻說讓汪先生自己想辦法;複印資料時複印機壞了,工作人員讓汪先生自己修……
聽到他的遭遇,我很是心疼,隻恨自己這樣渺小,不能保護汪先生,我說:“怎麼可以這樣,全世界隻有我能欺負你。”
汪先生聽了差點兒沒吐血:“我還以為隻有在你這裏才不被欺負,原來你也要欺負我。”
相比很多人,汪先生受的委屈根本不算什麼。
他見過在嚴寒酷暑中守護飛機的護衛員,她或許是比他年紀還小的小姑娘,給她帶一罐可樂,她都會感恩戴德、驚喜異常;他見過把扔在飛機上沒人要的航食麵包偷偷裝在口袋裏的機務,他或許是哪個孩子的父親,希望把“飛機上的吃的”帶回去給孩子嚐一嚐;汪先生在租房的時候遇到一個和他同年的中介小哥。巧的是中介小哥當年也參加過招飛,他幸運地通過了淘汰人數最多的初檢,卻在複檢的時候被要求去拍一個鼻片。他把鼻片拿回來,航醫一看,輕描淡寫地說:“你被淘汰了。”
後來他經曆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隻知道他現在已經成家,為了能給留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來到傳說中月薪八千的北京打拚。
然而事實卻是身為房屋中介的他住著毛坯房,拿著三千底薪貼著話費、車費帶人去看房,這個月還很可能會因為業績不好而被開除。汪先生很想請他吃一頓飯,結果大盤雞打烊了,隻好請他去隔壁吃了一碗麵皮,外加一瓶“北冰洋”。
汪先生的妹妹汪呆呆曾經對汪先生考上飛行員不屑一顧,說他是走了狗屎運,汪先生對此非常生氣,一再聲稱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是隨著閱曆的增長,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麼幸運。
汪先生說他的同學們有時候會罵公司,說自己是被家人逼迫的,說當飛行員沒有自由,早晚會辭職。或許的確是這樣,如果可以重來一次,這個世界上也許就少了一個自怨自艾、不情不願的飛行員,多了一個光芒萬丈的搖滾歌手或是造福人類的科學家。
但汪先生不是,他說如果不是公司收留了他,他或許就和他的小學同學們一樣,在搬磚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所以汪先生總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對公司,也對見到的每個人,公寓前台、宿舍保安、機場安檢、清潔阿姨……
他堅持和每個加油師傅握手,不管他們是一臉驚喜還是一臉驚嚇,因為很少有人會這樣對他們。
有時候想想,人生已如此艱難,我們為什麼不能通過舉手之勞讓每個人都高興起來呢? 14
汪先生飛一個正在施工維修的機場,因為資源有限,推出速度異常緩慢,頻率裏全是大家此起彼伏的聲音:
“我請示推出。”
“我請求滑行。”
……
有些人因為等的時間太長,不是語氣不好,就是抱怨兩句,還有人因為被插隊想要和管製員理論理論,甚至是直接發泄不滿。
管製員妹子快要崩潰了,有些生氣地說:“你們不要再喊了,我一個一個地叫。”
輪到汪先生的時候,汪先生說了一句:“辛苦了。”
很奇怪,這三個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剛才還充滿火藥味的頻率終於被一陣和風細雨所取代,管製員妹子在停了三秒後,用溫暖的聲音說:“你也辛苦了。”
也許是被觸動了心中的柔軟,也許被妹子柔和的聲音所感染,也許隻是想換一種工作狀態,頻率裏竟然爭先恐後地響起一片問候辛苦的聲音。
一旁的機長格外感慨,他先是搖頭輕歎,接著熱淚盈眶,最後拍拍汪先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小汪,你撩妹技能滿分呀。”
汪先生:……
汪先生當時還不太知道“撩妹”這個詞,更不覺得他這個行為就是撩妹,他那時候感歎了一句:“大概這就是無撩勝有撩吧。” 15
我們曾去藍色港灣閑逛,汪先生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脫口而出:“上次我們來的時候……”
我抓到了他的把柄,拉著他的手臂笑著說:“你胡說,今天是我第一次來,什麼叫‘上次我們來的時候’,你是不是偷偷約小姑娘來逛,結果記成我了?”
“沒有。”汪先生無可奈何,“上次來的時候一邊逛一邊和你打電話,就好像你在身邊一樣。”
聽完他的話,我心裏酸酸的。
有一個飛行員男朋友就是選擇了異地戀,甚至是異國戀,我們的感情隻能用無線電波維係。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隻能通過電話分享,而在對方最艱難的時刻,除了無用的安慰也沒有其他辦法。
那時候我們半年才能見一次,他在分院為飛行訓練惶惶不安,我為了緊張的學業焦頭爛額。
每每臨睡前接通電話,他剛剛說完第一句話,我就會問:“你今天飛得很好?”或者是“你今天被罵了?”汪先生為此大為震驚,說我總是能捕捉到他的情緒,是最了解他的人。
其實他又何嚐不是。
每次我突然一下情緒低落,他總是會敏銳地發現,然後關切地問我:“是不是被退稿了?”
我總是會一口咬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