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汪先生對我許下豪言壯語:“大喵大喵,我要承包你一輩子的姨媽巾。”
我:……
汪先生果然說到做到,向我谘詢了一個品牌後便在某寶上下了單。
沒過幾天我就收到了汪先生的禮物,可是在打開箱子後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兒。箱子裏的東西不是我說的品牌,而是另外一個便宜一些的品牌。
這下就尷尬了。
或許是汪先生手頭比較緊,所以買了便宜的?如果我對他說了這件事,會不會顯得我不懂事?或許汪先生也不懂得這個牌子和那個牌子的差異,隻是覺得這個更好一些,我幹嗎這麼關注價錢?
我在糾結了一陣後,決定委婉地告訴汪先生:“我收到的是某某牌的。”
汪先生聽後,大喊冤枉:“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買的就是你說的那個牌子。”
汪先生很快聯係了賣家,真相是——賣家發錯貨了。
汪先生對賣家一頓討伐:“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沒了女朋友!” 11
端午節的時候我特地去分院看望了汪先生。
那天他還在訓練,要我在火車站等著,誰知在我出站時竟然看到了朝我揮手的汪先生。原來他在訓練時,臉上一直掛著藏不住的笑。師傅問他原因,他特別自豪地說女朋友要來。他師傅大手一揮,允許他提前走了。
那天,他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T恤,在接受了我帶來的紅油耳絲後,遺憾地對我說:“大喵大喵,怎麼辦?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我一邊說著沒關係,一邊斜眼看了看他身上背的小書包。小書包不僅被撐出了四四方方的棱角,還因為拉鏈拉不上而露出裏麵棕色的盒子,那正是我們一起逛超市時我向他推薦過的巧克力:“我在別人家做客時吃過這個巧克力,每塊都不一樣,特別好吃,可是太貴了。”
不過一瞬,汪先生又興致勃勃跳到我麵前:“哈哈,騙你的,你看,我給你準備了巧克力。”
我:……
雖然已經看到了,可我還是禁不住哭了出來。
提起分院的生活,汪先生總是一臉敬畏。他說在分院,他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他說比你早一天去分院的也是師兄,因為他知道的比你多,比你更有經驗。
他說如果師傅說你兩句,那都是為你好,如果師傅真的不管了,你就哭去吧。
他說在分院的一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身累心累,壓力大;也是他最開心的一年,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獨自一人駕駛飛機親密接觸藍天的機會了;還是他學東西最多的一年,他學會了飛行,學會了什麼是低調、什麼是做人;更是他改變最多的一年,他從不諳世事的小孩子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的飛行學員。
汪先生的高中同學、在國外航校完成飛行訓練的亮哥曾經來航校飛模擬機,汪先生請他吃飯時偶遇分院教員,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讓亮哥永遠無法想象的事情出現了。汪先生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一邊翻包,一邊喃喃自語:“我的打火機呢?”
和教員打過招呼後,汪先生又坐了回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俯瞰眾生的天神一般分外同情地看了一眼周圍大呼小叫的大一新生。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旁邊就坐著傳說中的分院教員。
亮哥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對汪先生說:“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當年上高中的時候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亮哥又說,“你們為什麼要怕教員,在國外,航校教員都是為你服務的,他要是敢罵你,你就可以投訴他。”
汪先生微微一笑,什麼都沒有說,這大抵就是東西方教育的差異吧。
在這裏要簡要介紹一下亮哥,這個在汪先生的人生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讓他開始懷疑人生的男人。
亮哥的腦回路有點兒特別,或者說是情商有點兒低,和他聊天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受到成噸的傷害。
亮哥比汪先生早幾個月回公司,當他在準備室看到穿著製服的汪先生時,頓時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問:“你怎麼會在這兒?”好像汪先生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兒一樣。
汪先生隻能無奈地回答:“當然是飛航班。”他隻是比亮哥晚了幾個月開飛,又不是被停飛了,至於這麼驚奇嗎?
有一次亮哥來宿舍找汪先生,看到桌子上有幾盒從食堂領回來的方便麵,順手拿了兩個,並理所當然地說:“我拿了。”
汪先生剛剛答應一聲,亮哥又笑著補充:“反正你也沒花錢。”
後來他們要一起去一個地方辦事,汪先生開車去接亮哥,等了很久都沒見亮哥出現。汪先生打電話催他時,亮哥半開玩笑地說:“這不是要走一段嗎?誰讓你不把車開到樓下。”汪先生因為是新手,車子有時候會熄火,亮哥又開始吐槽了:“你行不行啊?我帶本兒了啊。”
汪先生當時真想把他一腳踹下去。
再後來,汪先生和亮哥絕交了,並且在我麵前發誓:“我要是再跟他說一句話,我就去死!”
好了,好了,把話題扯回來。
為什麼要怕教員?除了中國傳統的教育觀念,更重要的還是因為籠罩在每個飛行學員頭上的魔咒——停飛。雖然大家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才進入航校的,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順利畢業走上飛行員的崗位。
說起停飛的原因,還真是五花八門。有人在入校體檢時就被停了,有人是因為沒通過飛行理論考試,也有人因為作弊、盜竊、打架等非技術原因停飛(有一次在貼吧裏看到有人因為打架停飛,後來又有人澄清說沒停飛,是因為打架的人叫“廷飛”)。更多的人是因為在下分院後表現不佳,或者是沒有通過十三小時篩選,或者是無法完成單人單飛……
哪怕是順利完成飛行訓練,也有人因為沒有通過航線考試或是ICAO英語考試而轉通航。也有一些人是因為接觸飛行後發現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而自願停飛。停飛後,首先麵臨的就是轉專業,好一點兒的可以轉到空管、熱動,成績不好的就會轉到其他邊緣專業。
其實被停並不意味著失敗,隻能說明不太適合這個職業而已,況且是駕駛飛機這樣帶有一定危險性的事情,今日的停飛總好過日後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是,有時候哪怕自己想開了,還是要麵對來自家人、同學、朋友的壓力,飛出來的就是寶,沒飛出來的就是草。
所以,作為飛行員的女朋友也許都要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他停飛了,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嗎?
就拿汪先生入學時的班級來說,四年過後,有一半的人都被停了(他們班比較奇葩)。
有一位同學被停飛後轉入熱動專業,停飛的打擊和繁重的課程讓他變得十分頹廢,逃課成了家常便飯,每日都宅在寢室裏打遊戲,再見他時,他已經變成兩百斤的大胖子,精神渙散,不修邊幅,根本看不出往日的風采。
還有一位同學被停飛後轉入空管專業,至此就沒了消息。直到突然有一天,在他的QQ空間裏出現這樣一行字:“一天怒過四六級。”汪先生說,那是他至今想起來都會頭皮發麻的一句話。這位同學畢業後成了一名管製員,專門給飛行員下命令。
如果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不如下決心改變自己的境遇。
我們專業也轉過來一位停飛的同學,不過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後來在宿舍樓下發現一張通告,說是其出去打工了,同學、老師、家長都聯係不到他,因此做退學處理。
汪先生有過一次特別尷尬的經曆,那次他在北京的公交車上偶遇了一位同班同學,汪先生興奮地問他是什麼時候回公司的、現在飛什麼機型。
結果那個同學說,他現在是公司的安全員。後來他又在候機樓的機組休息室見到了這位同學,兩人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兩人竟然上了同一架飛機。汪先生這才知道,他們即將執飛同一航班,隻是在不同的崗位上。
雖然我們會說職業不分貴賤,可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現實,傳統的觀念、工作的內容、到手的薪資、別人的議論,無不在我們身上形成了各式各樣的標簽。
汪先生曾經參加過空軍招飛,他兵荒馬亂地走過了心理測試、反應測試,最後倒在了跳馬之前,他以害怕為由,說什麼也不做這個項目。
招飛負責人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你錯過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何止是一個跳馬會改變命運,一個微小的習慣、一次不經意的選擇、一場機緣巧合的遇見、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都有可能讓命運的軌跡發生偏轉。
有時候,我們是這樣無力,好像隻能聽從命運的安排,卻不知今天這樣的結果正是前日播下的種子。暫時的不如意也不要輕言放棄,人生的路是那樣長,誰知道今天的低穀會不會是日後高樓萬丈的地基呢?
隻要保持一顆積極向上的心,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12
我會選擇考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汪先生,因為他不想讓我和他一起去北京,他希望我可以繼續深造,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汪先生改變了我的命運。
作為一個資深學渣,包括高考在內,我從沒有刻苦過,除了考研。
前兩天,汪先生對我說,每次飛機一落地,清潔隊衝上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櫃子,如果看到機組不要的食物就會迅速收起來。
我聽後覺得無比心酸,沒想到那些在機組眼裏的並不好吃的食物竟是別人眼裏的美味珍饈。
我問汪先生:“你還記得嗎?我們在航校家屬區看到一棟樓下掛著一隻鸚鵡,鸚鵡下麵聚集著幾隻老鼠。原來鸚鵡在大快朵頤的同時,會有穀物從食槽裏掉出來,老鼠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如果你不能飛得更高,就隻能吃別人指縫裏漏下的。
考研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拚的日子,學英語、背政治、背專業課,不過比起別人的起早貪黑、沒日沒夜還是差了點兒。
汪先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每天都在圖書館坐七個小時。他把自己一次性通過航線和ICAO都歸功於我,說如果沒有我,他不會順利完成飛行訓練又通過了所有考試。其實是我應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我既不會踐行自己考研的願望,也不會堅持下來,也就無從談起後來的成績。
我們每次都是在吃過午飯後去圖書館,到圖書館時已經快十二點了,還留在自習室裏看書的人很少。有一次進自習室後,兩個男生似乎是打翻了半杯水,其中一個男生靈機一動,走到旁邊一個桌子上抽了好幾張麵巾紙。
我自始至終都在盯著他看,他漸漸從狡黠變為鎮定,又被前所未有的慌亂所取代。直到我們從他身邊走過,他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和同伴小聲嘀咕了兩句。
我想,如果我要是在他的注視下到他抽麵巾紙的那個位置上坐下,他會是什麼反應?想想都覺得有趣。
複習的時候,我每天都會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學習。有一天中午,對麵坐了一個女生,不多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同學找她,大家開始熱烈地討論問題,聲音之大,絲毫沒有顧忌同桌而坐的我。
當時的我已經忍無可忍,幾次想開口都被汪先生攔了下來。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給我使眼色,讓我忍一忍就算了。
我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們並沒有停歇的意思,我的讓步不會讓他們意識到已經打擾到了別人。
就在我又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汪先生忽然擋在我的麵前,先於我開了口。他的措辭很客氣,語氣更像是在乞求,先說明了我的情況,又拜托他們能換個地方。
那一刻的汪先生雖然沒有亮瞎狗眼的光環,也沒有高大偉岸的身姿和大義凜然的豪言壯語,但是在我的心裏,他就是一個給了我庇護的大英雄。
汪先生就是這樣,雖然他不大願意,不過如果是我堅持的,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替我出頭。
我也替汪先生出過頭。
那時候他受人之托去一個部門辦事,一開始是找不到人,找到人以後又說今天不行,因為他們要去拔河,讓汪先生明天再來。
對,雖然有點兒扯,但是你確實沒有看錯,就是兩隊人一根繩的那個拔河。
汪先生再去的時候事兒倒是辦成了,就是工作人員遲到、態度差什麼的讓人不太愉快。
正好那時候宇宙第一大報在征集“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例子,我就把這件事發過去了,沒想到編輯很快就回複了,說可以刊發,但是要曝光這個部門的名字。
出於種種顧慮,我和汪先生隻好決定放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現在想起那件事,已然不會生氣,反倒覺得有趣,其實說到底還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不過還是要感歎一句,當年真是年輕啊。 13
複習的時候,我曾經沉迷“植物大戰僵屍”,有時候還和汪先生搶iPad玩。
汪先生終於發現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他一氣之下把我馬上就要通關的僵屍刪了,當時把我氣得要死,搶過iPad,把他離總冠軍隻有一步之遙的NBA2K也刪了。
這下清淨了,我們都可以專心看書了。
不過相比我要學習的內容而言,汪先生的學業還是很簡單的,所以他不得不給自己找點兒事幹,先是借中文書看,然後又借英文書看,想玩兒遊戲又沒得玩兒,隻能反複玩兒按鍵手機上的俄羅斯方塊。
後來想起那段日子,他說他那時候考航線、考ICAO,學習得很辛苦。
我說:“你什麼時候學習了?每天都在玩兒。”
他笑著說:“對啊,我不學習也能通過考試。”他一把將我摟在懷裏,熱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邊,“因為我有神奇小貓咪。”
我表麵上翻了個白眼,心裏卻樂開了花。
考研那兩天,汪先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那時候狀況百出,先是因為空調太幹,弄得嗓子痛,汪先生趕忙給我買了些消炎藥。
複試的時候又忘了帶電腦電源線,打印完了簡曆才發現有錯字。看著那堆廢紙,我靈機一動,瞧著汪先生問:“嘿,你會疊飛機嗎?”
汪先生說:“會是會,但是我覺得你這個主意好像不太行。”
即便汪先生有些懷疑,還是幫我把飛機折好了。我在每個飛機上寫了一句話,和簡曆一起發給複試的老師。
複試中,有老師把飛機打開了,我順水推舟,說:“一張原本打算扔掉的廢紙也可以有機會擁抱藍天。”這句話放在複試現場,也算得上切題,不過這個小把戲並沒有得到怎樣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