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自內心的敬意(1 / 2)

發自內心的敬意

整個大山都變得靜悄悄的。

雨,仍在不緊不慢地下著。血雨。地上淌的也是血水。

是日軍最先發現了張自忠的屍體。

他們清掃戰場。

這是一名少校軍官,他對躺在地上的這些橫七豎八的屍體看得並不十分重要,當然更不會仔細去看了。他已經習以為常,每天見人倒下去,反正是死了,把屍首收拾起來,清洗一下,入棺。都是這個程序,這個待遇。

可是,不知為什麼,當他清掃到這一具穿著黃色軍裝的遺體時,放慢了進度,看得格外仔細。他估摸這個人不一般,說不定是個將軍,瞧這個頭,還有這氣派,雖然戰死了還顯得與眾不同,這就叫威風吧。他便上去搜身,不完全是為了想得到什麼財寶,死在疆場的人即使職務再高,也不大可能會有金貴的寶物在身。這個少校搜身的目的更多的隻是為了弄清這個看來不同凡響的死者的身份。他開始翻著死者的衣兜,外衣的四個兜全是空的,連張紙片也沒有,真是太幹淨了。內衣的左胸兜裏凸凸的,顯然有什麼東西在裏麵撐著。掏出來一看,嗬,一支派克筆。筆杆上工工整整地刻著三個字:“張自忠”。搜身的少校一下子像傻了似的釘在地上,張自忠?在日軍發起的向第五戰區中國軍隊進攻的戰場上,這個名字像他們的司令園部和一郎一樣響亮。眼下躺在地上的會是他的屍體嗎?少校簡直不敢相信,他既驚訝,又懷疑,便倒退了幾步,仔細地端詳起這個早已停止了呼吸的漢子來,此人身軀高大、臉龐寬闊,渾身上下盡是凝固了的血跡。沒錯,他是張自忠。少校的心頭湧上一股崇敬之情,他突然一個立正,畢恭畢敬地給死者敬了一個軍禮。

張自忠的遺體被運到了陳家集,這裏是日軍三十九師的師部。一同運來陳家集的還有被日軍刺傷的馬孝堂,他是被捆綁著押來的。

這遺體是不是張自忠,在日軍中還有不同看法。為此他們找了個人來查驗。

誰?

日軍三十九師參謀長專田盛壽上校。此人曾與張自忠有過較多的交往。那是蘆溝橋事變之前的事,當時張是天津市市長,專田盛壽是中國駐屯軍高級參謀,作為日方談判代表,常常與張會晤於談判桌前。

他看了張自忠的遺體後,確認無疑。

全體日軍軍官對張自忠將軍產生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專田盛壽對軍醫下了命令:為張將軍整容,入殮。

軍醫忙起來了,用酒精細細地把遺體擦洗了一遍,直到認為幹淨了,才拿來紗布、繃帶裹好。

這時,專田盛壽已經派人找來了一口棺材,將遺體收殮入棺。

然後,日軍按莊重的儀式將張自忠埋葬於陳家祠堂後麵的土坡上。墳頭立一靈碑,上寫:“支那總司令張自忠之墓”。

使人不可理解的是:侵略成性的劊子手為什麼會給張自忠這樣的“禮遇”?

原來,從古代開始,在日本就有一種“裝飾首級”的習俗--即把斬獲的頭顱擦洗幹淨,整理工整,以表達對敵方勇士的尊敬。這是日本的傳統,不得違背。張自忠在火線上頑強抵抗的精神,日軍領會得最深。現在這位“英雄”戰死了,當然是日軍所企盼的,但他們畢竟不能抹殺這樣一個事實:張將軍使日軍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此次棗宜會戰其傷亡人數在2萬人上下。

侵略者不會良心發現,“裝飾首級”的傳統習俗使園部和一郎不得不用“人性”的做法處理張自忠將軍的遺體。

是豺狼總要露出吃人的牙齒的。

這是日軍按捺不住其心頭殺害張自忠將軍後狂喜的一次登峰造極的表演--他們在掩埋張將軍之地不遠的陳家祠堂隆重設宴慶祝“擊斃張自忠之捷”,也許他們開進中國後從來沒有開過這樣的“祝捷”會,所以,與會者顯得格外的瘋狂與自豪。就是那個曾表現得極“仁慈”的專田盛壽在得意洋洋地講了擊斃張自忠的重大意義之後便勸被押到“祝捷”現場的戰俘馬孝堂,要他投降。當然不是馬孝堂一個了,還有另外6個戰俘也押至這裏受到這樣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