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有味,有的人不有昧,我就有個同學很有味。早兩年拿了博士,開口閉口喜歡講英文。就是說,他並不真的講英文.而是在平均三句話裏頭,夾一個英文單詞,跟現在新潮青年的褲褪上隔兩寸就貼個口袋一樣。原因仿佛是中國話不夠他用,不加點外國話,就會詞不達意。對此我不滿,說聽不懂他講的是什麼,說如果他真覺得非用外國話不可,‘那不能說明他英文好反而隻能說明他中文差。
同學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毫不隱晦說:倒不是用中國話真的講不清,主要是那樣顯得像個博士。他果然有味,蠻坦誠的。
同學今年評了教授,這頂大帽子又讓他玩起新花樣來。英文單詞不大講了,卻盡講一些讓人聽了一愣的新詞。比如“後工業”,比如“建構”,比如“平台”,比如“用於溝通的管道”,等等。不明就裏的人猛一聽,還以為這家夥是個搞建築的包工頭。
其實當然不是。同學研究的是教育,很複雜的東西。同學作報告--他頭銜多,這個理事那個常委掛了一身,因此需要經常性地四處作報告,有時給基層老師,有時給行政管理幹部。同學侃侃而談,題目一般都比較大,例如東西方教育的比較研究。我聽過幾回,倒是發現他膽子也很大。他報告的內容說穿了大多是常人都明白的事物,相當於不要打罵學生之類,但他一會兒建構,一會兒平台,新詞用得就跟長沙人炒菜放的幹辣椒末子一樣多,聽眾就有些摸不著頭腦,再加上他建構的那些平台都是理論E擬的,於是別人聽著聽著就連方向也找不到了。所以報告乏,總有那種謙虛好學的聽眾簇擁著同學提問,請教,也許l他們覺得自己水平不夠高。我在會場外麵等,見同學昂首挺立依i1纛一副淵博的模樣,他如何樣解答問題我聽不到,但想必一定還,是深奧得很的。他多半是沒有辦法,他隻好將深奧進行到底。
等到隻剩下我們兩個,我又不滿,說他不該拿一堆新詞蒙人。同學卻反過來問道,那你要我怎麼辦?他真正是一臉的坦誠,確實是個有味的人,對這樣有味的人簡直不忍心再有什麼不滿。同學作報告照例有酬金,通常都裝在信封裏,二五八百不等。同學打開信封把內容看清楚了,說:管它的,我請客,我們先到肚子裏建構一個平台再說。
有味的人必定是聰明人。人一聰明是很容易被看出來的,有的聰明人並沒有味。人要又聰明又有味,不容易,學是學不到的,靠天生。(宋可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