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雲南麗江舉辦了中國的第一屆搖滾音樂節。這個音樂節的主要發起人和組織者就是崔鍵。說到崔鍵,不論是上了年1紀的還是年輕的音樂迷,應該都非常熟悉。當年他以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發出驚世駭俗的聲音,自那以後,中國才算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搖滾樂。
崔鍵把音樂節的地點選在麗江是有道理的。那是個古城,所謂邊陲小鎮,一切似乎還保存著陳舊自然的形態,一如至今還在那裏回旋蕩漾的納西古樂。但因為曆史的機緣,那小小地方卻較中國的許多城市更早更多地接觸西方的文明,所以那又是個毫不保守毫不封閉的處所,麗江人其實見多識廣,走進今天麗江街上的隨便哪家茶樓,常常會發現洋人比中國人還多。麗江既有古老的民族的一麵,也有現代的世界的一麵。更不用說它還有玉龍雪山了。所以,在那裏舉辦中國的首屆搖滾音樂節,簡直十分應該。
此外,我還想,也許隻有在雪山的腳底下,在遼遠的曠野裏,才可能才適宜舉辦搖滾音樂節。因為它跟我們現在時常能見識到的任何音樂節都完全不同,它是搖滾樂。它有強硬的節奏,有巨大音量的鼓點和電吉它,直截了當大聲疾呼般地表達情感和觀點。就像許多現代藝術作品不為大眾接受一樣,反抗傳統主張叛逆的搖滾樂在中國始終還在邊緣遊蕩,雖然它可能是最嚴肅的一種音樂。
關於搖滾,不能不說到約翰?列農。列農1940年出生在英國利物浦,20歲組建甲殼蟲樂隊,迅速成為世界級的人物。他以及甲殼蟲樂隊的音樂,對發生在六七十年代的革命運動產生過重大影響,當他在歐美各地大唱《搖擺和呐喊》時,全球反戰浪潮風起雲湧,而中國,正陷入文革的災難,他幾乎成為了那個動蕩不安的時代的象征。甲殼蟲樂隊的唱片總計銷售了將近六億張,真是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列農唱過一首著名的歌叫《左輪槍》,到他四十歲,果真被人槍殺了。因為他的去世,人們舉行了盛大的哀悼活動,葬禮的隆重超過了任何一位去世的政治領袖,英國的廣播電視甚至全體停播十分鍾,堪稱空前絕後。
列農所以能產生巨大影響,與他創作的音樂的性質有關,倘若他演唱的從來是靡靡之音,不會有那麼多人記得他。搖滾樂是個很力量的東西。有本專門介紹搖滾樂的書,名字叫《穿過骨頭撫摸你》。是的,搖滾樂正是具有這種穿過骨頭蠱惑人心的力量。搖滾樂並且總是演示著一個時代的思想潮流,當然地保持著對現實和權威的嚴厲批判。然而,列農的擁戴者在痛斥一切社會現實的同時,卻又把他當成了另一種的偶像。這是一個讓人疑惑的悖論,以反對權威而自居的批判者自己卻製造了新的崇拜。這個現象並且也在這次麗江搖滾節上得到了重演。從四麵八方趕到雪山腳下的音樂迷雖然手舞足蹈聲嘶力竭與台上互動,使音樂會確鑿展現了搖滾樂所應有的一切狂熱氣象,但他們不停呼喊著的,卻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崔健。崔健崔健崔健……他們像吃了搖頭丸的人不停搖頭一樣不停喊著一個陳舊的名字。這個名字被他們從八十年代一直喊到今天,結果,崔健也成了偶像,成了高高在上的教父,從而與搖滾樂的最本質的精神大相徑庭。
不過,中國畢竟有了自己的搖滾音樂節,它的不成熟簡直理所當然,它要遭到許多不喜歡搖滾樂的人反對同樣也是理所當然,它僅僅是搖滾樂迷的節日,是一批稍稍有些特別的耳朵的節日。它還需要一個成長的過程。在以後的搖滾音樂節上,人們如果高呼著打倒崔健,應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熱血青春時候的我,必定是要打倒崔健的。這很對,搖滾本就應該始終燦爛如同鳳凰,隨時拋棄陳舊的身體,浴火重生。而搖滾和搖滾樂是不同的。現在我又在唱著崔健的歌,因為人長大一點,心態就平和一些,舍得放下那些累贅的涵義j我於是發現.脫離了搖滾,它還是真正的音樂。(宋可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