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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遞來名片的那個人,按照健三指定的日期,隔了一天之後又出現在健三家的門口。這時,健三正用劈裂了的鋼筆尖,在粗糙的日本紙上加注各種符號,不是打圈就是畫三角。他的手指多處沾了紅墨水,他沒有洗手,直接到了客廳。

為島田而來的這個人,與上次來的吉田稍有不同。但在健三看來,兩者沒有區別,屬於同一種類型。

來人身穿短大褂,係著絲織的腰帶,穿了一雙白襪子,既不像商人,也不像紳士。他的打扮和言語,使健三聯想到管家。來人在未說明自己的身份和職業之前,突然問健三:“你還認識我嗎?”

健三略感吃驚地望著他。除了帶有一直忙於家務的那種神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征。

“認不得了。”健三答道。來人以勝利者的姿態笑起來。

“是呀,認不出也難怪……”來人停了一下又補充說,“不過,我可是還記得那時‘小少爺’‘小少爺’地叫你呢!”

“是嗎?”健三冷冷地答了一句,眼睛卻直盯著來人的臉。“怎麼?還是想不起來?好吧,我就告訴你吧,以前島田先生在管理所的時候,我在那裏工作過。還記得嗎?那時候你因為調皮,被小刀割傷了手指,痛得大喊大叫。那小刀原本是放在我的硯盒裏的。當時打來冷水給你冰手指的,就是我啊!”

這件事健三還記得,但他怎麼也想不起眼前這個人當時的模樣了。“就是因為那時的關係,島田先生才要我替他走這一趟的。”他馬上轉入了正題,而且正如健三所料的那樣,還是為了錢,“因為他說,自己不會再到府上來了。”

“嗯,前不久他回去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那麼你看,這次來個徹底解決行不?不然,保不定他什麼時候還會再來麻煩你。”

來人這種認為出了錢就能省去麻煩的說法,並沒有使健三感到高興。

“再牽扯不清,也算不上什麼,反正世上的事,都是彼此牽扯著的。算了吧,麻煩是麻煩,但要我出本不應出的錢,我寧願麻煩點兒。”

來人沉思了片刻,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他再開口時,卻道出了令健三意想不到的事。

“有件事你應該知道。你和島田脫離關係時,你寫了字據,還在他手裏。不如趁此機會,給他幾個錢,把那字據換回來,是吧?”健三記得的確有這麼一張字據。那是他被生父領回自己家時,島田要求健三寫的。生父無奈,就對健三說:“給他寫一張吧,隨便怎麼寫都行!”健三不得不拿起筆來,卻不知寫什麼。他隨便寫了兩行多,大概意思是說,脫離關係後雙方也都不做無情無義的事,然後就給對方了。

“那就是廢紙一張,他拿著也沒用,我要回來也沒用。如果他想利用,隨他的便!”

來人竟是為了兜售那張字據而來的,這使健三更加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