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既然話不投機,來人也就不再多說了。過了一會兒,他又伺機把同樣的問題提了出來。他說話雜亂無章,顯然也不是“理不通訴諸情”的樣子,但卻充分暴露了隻要給錢就行的企圖。健三一直陪著他,後來實在厭煩了。
“如果是要我買字據,或是要我為了擺平麻煩而出錢,那我隻能拒絕;如果是他生活有困難,需要我幫忙,並且能保證今後不再來要錢,那麼,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湊幾個錢還是可以的。”
“是,是,這就是島田讓我來這裏的本意。那就這麼辦吧!”健三心想:“果真如此的話,為什麼不早說呢?”
與此同時,來人也露出了“為什麼不早這麼說”的神情。“那你能給多少?”
健三暗想,給多少合適,自己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數目。當然,越少越好。
“一百元吧。”
“一百?”來人重複了一遍,“沒有三百怕是不行吧?你覺得呢?”
“隻要錢出得有道理,就是再多,我也會給。”“那是當然。不過,島田先生也確實有他的難處。”“別說什麼難處了,我還有難處呢!”“是嗎?”他的語氣顯然帶有幾分譏笑。
“就算我真的像之前說的那樣分文不給,誰也奈何不了我。如果覺得一百元不夠,那就算了!”
聽健三這麼一說,對方隻好作罷。
“好吧,我會把這個意思告訴他本人。我先走了。”來人走後,健三對妻子說:“到底還是來了!”“怎麼說的?”
“還不是為了錢。隻要來人,肯定都是要錢,真煩人!”“命運弄人!”
妻子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同情。“叫人無奈。”
健三簡單地回答,他連事情談到了何種程度都懶得和妻子細說。“反正花的都是你的錢,我有什麼可說的呢!”“問題是哪兒來的錢啊!”
健三丟下這一句,又鑽進書房去了。那些用鉛筆塗寫的答卷經紅筆修改之後,仍在桌子上等著他。他立即拿起鋼筆,把已經批改過的卷子再用紅墨水批改一遍。他擔心會客前和會客後的不同心情,會導致判卷不公,慎重起見,他隻好把已經批改過的卷子又重看一遍。但他對前後的判分標準是否一致仍然沒有把握。
“不是神靈,不公正也是難免的。”
他一邊在心裏替自己辯護,一邊迅速地繼續批閱。可是,卷子太多,無論怎麼趕,還是看不完,剛把一組看完整理好,又不得不馬上打開另一組。
“既然不是神靈,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索性把鋼筆一扔。紅墨水像血一樣灑在答卷上。他戴上帽子,向寒冷的大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