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一
辭舊迎新之際,健三一直在用自己冷漠的態度注視著整個世界在這一夜之間發生的變化。
“這些無聊的事,不過是人們自己導演的一出出戲。”
對他而言,既不存在除夕,也無法感受到新年伊始的氣氛,一切都不過是上一年的延續。他遇見別人時,甚至連一句恭賀新禧的話也懶得說。他認為與其說那些沒用的話,不如待在家裏,誰也看不見,心裏反倒舒坦些。
他依舊穿著平日裏穿的衣服,信步出了門,盡量朝沒有新年氣氛的地方走去。
冬日裏葉落枝空,田園荒蕪,草葺的屋頂和細細的水流漸漸進入他的眼簾。他對這毫無生機的大自然失去了興致。幸好天氣不錯,野地裏雖刮著幹冷的風,但並沒有揚起塵土。霧靄漫漫,日影淡淡,靜靜地灑在他周圍,遠遠看去就像春天一般。健三下意識地朝既沒有人也沒有路的荒野走去。田野裏的霜正在融化,使健三的靴子粘滿了泥土。他感覺到腳步越來越沉,不得已停了下來。他想趁此機會作張畫排遣苦悶,然而,那張畫令他自己很不滿意。本來心情就不好,這個時候寫生,隻能使自己更鬱悶。於是,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去。途中,他想起了要給島田一百元錢的事,這使他產生了想寫點兒東西的欲望。
批改答卷的工作總算完成了。離新工作開始還有十天,他打算利用這十天寫作,於是拿起鋼筆,在稿紙上寫起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但這並沒有引起他的重視。他仍拚命地寫著,像是在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又像是在虐待自己的健康,更像是在懲罰自己的疾病。健三雖然知道自己貧血,但他認為既然不能殺人取血,就隻好用自己的血來彌補。
當他終於寫完了預定的稿子時,他把筆一扔就躺在榻榻米上。“啊!啊!”他像野獸般吼了兩聲。他很輕鬆地就把寫好的東西換成了錢。但是,怎樣把錢交給島田卻讓他感到為難,一來是他不想和島田見麵,二來對方也說過不會再到他這裏來。看來,需要找個人從中調和。
“恐怕還得請你哥哥或者比田姐夫吧?他們以前都插過手。”“是啊,找他們最合適,也不是什麼特別難辦的事,用不著另外找人。”
健三隨即向津守坡走去。
“一百元?”姐姐顯然感到很吃驚,似乎覺得給這麼多有些可惜,眼睛睜得溜圓地看著健三。
“還是阿健氣度大,不幹那種小家子氣的事。確實,那個島田也不是一般的老頭,像他那樣的惡棍,不給一百元怕是沒法結束。”
姐姐一個人嘀嘀咕咕地竟說出了出乎健三意料的話。“可是,畢竟新春剛過,也夠為難你的。”
“的確為難,但就像鯉魚那樣,頂著急流往上吧!”一直坐在一旁看報紙的比田終於開了腔。
健三沒明白他的意思,姐姐也不明白,但姐姐卻會心地大笑起來,反而使健三更加摸不著頭腦。
“說來說去,還是阿健有本事!隻要他願意,要多少就給多少!”“他和我們這種人,頭腦是不一樣的,他是右將軍賴朝公轉世的。”比田一直說著奇怪的話。不過,健三委托他的事,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