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回 得意讓花驕權門夜叩 失蹤驚屋閉舊巷空來(2 / 3)

燕西對於她這話,在可解不可解之間,然而心裏就立刻麻醉了一下,然後笑嘻嘻的,走出大門,依然雇了車子回家去。坐在車上,便一路想著如何到德國去做事,如何和秀珠做共同生活,到了外國去,要洗心革麵幹自己的事,不要像在北京一樣,糊塗瞎混了。他如此想著,到了家,由大門口直想到鑽進幾重院子去,一直回自己那個“雙修閣”去。不料到了那院子門口,漆漆黑的,竟沒有一盞電燈,猛然一抬頭,卻看到星鬥滿天,原來是房子燒光了,隻剩一院子殘磚敗瓦。自己這才想起來,經過了一次大火了,於是轉身,走向自己書房裏來。因為在秀珠家裏談話談得久了,肚子裏倒有些餓,很想吃點東西,便按著鈴,把金榮叫了進來。金榮道:“你這時候才回來,老太太找你好幾回了。”燕西道:“反正是那幾句話,我聽膩了。我肚子餓了,你到廚房裏去看看,有什麼吃的沒有?”金榮道:“廚房今天又去了一個人,除了兩餐飯,一餐粥,不另外預備什麼了。”燕西道:“難道稀飯這時候也沒有嗎?”金榮道:“稀飯剛開過去,也不知還有沒有?我瞧瞧去。”燕西道:“不必去瞧了,有了這幾句話,我就夠飽的,還吃什麼?我馬上就要睡覺了。”說畢,和衣就向床上一倒,腳撥著腳,脫了鞋子,拖著枕頭來枕了頭。金榮看他這樣子,自是滿肚子的牢騷,不便再在這裏嘮叨了,轉身出去給他帶上了門。燕西一人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用手連拍了幾下床,心裏可就想著,這個家庭真是越過越壞,到了晚上竟會吃不著點心,真是末路了。如此想著,掉轉身子向裏,就這樣地睡了。

一覺醒來,還是半夜。屋子裏懸的電燈,亮燦燦地發著白色,窗紗眼裏,一陣陣地向裏冒著涼氣,睡著覺得很是衣單,趕忙起床,把窗戶關了。然而在人當住窗口、向外關著窗子的時候,恰好又是一陣很大的涼風,向人身上刮了來。初睡醒的人,身體是疲倦的,不覺得打了一個寒噤,趕忙再躺下來。當時並不覺得怎麼樣,及至天亮的時候,自己待要抬起頭來,便覺昏沉沉的,有些昂不起來,同時胸中說不出來有一種鬱塞難受的情形,覺得要吐出來才算痛快。於是伏在床沿上,也不管是不是對著痰盂子沒對著痰盂子,哇啦哇啦,向地上一陣大吐。吐過之後,一個翻身向裏,才覺得舒服一點。然而這時候太早,全家都未起床,他吐了一陣,並沒有一個人知道,鼻子裏有一種臭味,聞到很不好受。同時,嘴裏又幹又苦,很想點清水漱漱口,再喝一杯茶。然而電鈴不在床麵前,既不能起床,就無法去按。輕輕叫了兩聲,也沒有人答應。這時,心裏恨極了,這樣的家庭簡直不如住旅館還舒服些,大家主張散,我也散吧。燕西一人在床上發狠,他家裏人有誰知道?依然還是靜悄悄的。直待過了一個多鍾頭之後,才聽見走廊上有了步履聲。燕西不由得罵了一聲道:“總也算是有人還陽了,真氣死人!”外麵人答道:“七爺,你醒得這樣早?要什麼嗎?”說著,已推門進來,原來是李升。燕西道:“我昨晚要是死了,恐怕到今天上午,才有人收屍呢。我昨晚上就病了,簡直沒有人理會。你瞧瞧床麵前,我吐了那麼多。”說著,將手向床下麵一指,李升一見,先呀了一聲,因道:“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亂來呀。”說時,眼睛對了燕西臉上,很注意地看著。燕西道:“你以為我急得服了毒嗎?憑怎麼著,我也犯不上如此。我是半夜起來關窗戶,受了一口涼風了。嘴裏渴得要命,先去給我弄口水來喝吧。”李升口裏說著話,眼睛依然望著燕西的臉,便點頭答應著道:“好!我去叫金榮來給你收拾屋子,我自己去弄水。”李升走出書房門來,先不叫金榮,一直就向上房跑。正好遇到陳二姐,猛然問道:“老太太沒醒嗎?七爺不舒服了。”說畢,轉身向外走。陳二姐見他如此來去匆忙的樣子,也是吃了一驚。快趕跑到屋子裏去,就走到金太太床麵前叫道:“老太太,你快起來吧,七爺人不舒服呢?看看去吧。”金太太被她驚醒,一個翻身向上坐了起來。望著她道:“你說誰病了?”陳二姐道:“剛才李升跑了進來,說是七爺不舒服,也沒有說第二句話,就跑走了。大概……”金太太聽說,也不問個詳細,穿好了衣服,趕緊就向外走。隻走到燕西書房門口,先問了一聲道:“老七,你身體怎麼了?不大要緊嗎?”說著話,已是很快地走進屋子來。這時金榮在屋子裏掃地,李升捧了一壺茶來,倒了一杯,放在床麵前。不問燕西有病無病,倒是絕像一種害病的樣子。因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可別亂來呀!”燕西道:“這很怪,我不舒服,你怎麼會知道呢?沒事,我不過吹了一口涼風,受了一點感冒罷了。”金太太雖然聽他如此說,究竟不大相信,又走上前,用手摸了一摸燕西的額頭,坐在床沿上,低著頭,看了一看他的麵色,然後掉轉臉來向金榮問道:“你看看七爺的情況,是哪裏不舒服?”金榮道:“昨晚上一點鍾了,七爺要吃點心,廚房裏沒有,精神還挺好的。今天我還沒起來,李爺就來告訴我,說七爺不舒服了,我哪裏知道呢?”金太太笑道:“這樣說,他是饞出病來了,哪有這樣的事呢?”金太太一說,大家都笑起來了。金太太見燕西一樣地有笑容,料著他的話是真的,不過是感冒而已,這倒算解除了一種心事。便站起身來道:“隻要你果然是受感冒,那倒沒有什麼要緊,可以好好兒地在床上躺一會兒,還有一件,你可別亂吃東西。我還沒洗臉呢,回頭我再來瞧你吧。金榮,你照應著他一點。”說著,緩緩走出房去,到了房門,又回轉頭來道:“老七,你可別亂動,隻管躺著。”陳二姐因金太太不曾漱洗,匆匆忙忙地就跑出來瞧七爺的病,自己也跟著出來看看,究竟怎麼回事?站在門外邊聽了許久。及至金太太走了出來,她就微笑道:“你實在是疼兒女的人,這幾位少爺,誰不是生兒養女的人了?可是你還這樣地掛心他們。”金太太歎了一口氣道:“這也隻怪我的心太慈善了,我這些兒女,誰是這樣掛心我的呢?”陳二姐笑道:“你嘴裏又是這麼發牢騷,隻要哪位少爺有事,你就不知道怎麼好了?”金太太聽說,倒是一笑。走回房去之後,陳二姐就忙著運茶運水,一麵又陪著金太太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