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舊巷吊英靈不堪回首 寒林埋客恨何處招魂(1 / 3)

第八十六回 這日下午,何劍塵果然避了開去,把書房讓給李冬青。何太太把花瓶子裏插的菊花,換了兩朵潔白的。又替她沏了一壺極好的清茶,放在桌上。李冬青坐了起來,先在屋子裏坐著,休息了一會,定了一定神。然後走到何劍塵書房裏去。自己心裏一腔幽怨,隻待機會發泄,祭文的意思,早就有了。所以文不加點的,不到兩小時,就把那篇祭文草就。寫完之後,自己看了一看,文意倒還流通,就不更改了。那祭文道:維重九之後三日,義妹李冬青,敬以鮮花素果,清茗古香,致祭於如兄楊君杏園之靈前而言曰:嗟夫!天之處吾二人,何其遇之奇,而境之慘也!吾識兄今才兩年又八間月耳。去年此日,吾人既有生離之悵們,今年此日,更有死別之悲哀。人生最苦者,厥惟生離死別,而吾與知,隻相識二年,隻於此二年中乃備嚐之。似天故布此局以待普人之來而匆匆演之以終其場也者。造化不仁,吾欲無言矣。不然,何其遇之奇而境之慘也?妹之瓣香吾兄,在讀兄和梅花詩十首之時。吾誠不知此詩何以得讀之也。假使妹不讀此詩,雖見兄猶不見也,則亦無從用其眷眷矣。即讀兄詩,而未有何劍塵君家之一晤,終其身心儀之而已。而又不料兄適為何君之友,致妹之與其夫人友,而決不能不識見也。妹之於兄,則不過世俗所謂紅粉憐才之一念,何以如此,殆不得言其所以然。而兄之於我,或亦如是,惟其如是,乃足以見吾二人情誼之篤。妹嚐發愚想,必將此事,與死一詳盡討議之。顧猶不得盡除兒女子態,未能出於口而筆諸書。今欲出於口而筆諸書,又孰能答之,孰可知之者?嗚呼!吾兄英靈不遠,聆妹之言、殆亦悠悠而入夢乎?痛矣!妹自知不祥之身,不足以偶吾兄,更不能與此世界有姻緣之分。故其初也尼友我,則亦友之,兄弟我,更亦師之。

城府不置於胸,形骸遂疏於外。而兄不知,竟直以我為終身之伴侶。妹欲拒之,情所不忍。妹不拒之,事所不能。遷延複遷延,卒以一別以疏兄之眷眷。兄苦矣,妹亦未能忽然也。然兄誠人也,其愛人也,而不拘拘於形跡之遠近。惟其誠而遠,則思慕愈切。妹不才以凡人視兄,而兄乃以超人之態度待我。妹之去,不僅苦兄,且不知兄也。兄以我為知己,我乃適非兄之知己,更因非凡之知己,而使妹之知己如兄者,悠悠然以思,鬱鬱然以病,昏昏然而鑄成不可疏解之大錯。妹之負兄,將於何處求死在天之靈以原宥之?嗚呼!亦惟伏地痛哭而已。妹之自知非見之知己,因非自今日始也。當去秋致書吾兄之後,已自知覺其措置之謬誤,遂以古人煉石補天之言,以為李代桃僵之舉,慘淡經營,以為可於異日作苦笑以觀其成。乃妹知兄不拘拘於形跡之遠近,而獨不悟兄情愛精神之絕不磨滅。愈欲知兄,乃愈不知兄,遂在兄精神間斧鑿無量之創痕。兄之不永年,妹安得不負咎耶?妹之在贛也,為兄熟計之久矣。來京而後,將如何以陳我之痛苦,將如何以請見之自處,將更如何以保持吾人之友誼,使其終身無間。且預料妹果言之,兄必納之,乃於冥冥中構一幻境,覺喜氣洋洋,其華貴如我佛七寶琉璃法座,燦爛光榮,不可比擬。且妹直至長辛店時,回憶知去年送我之留戀,恍然一夢,以兄烏料有今日更能見我?今故不使已預聞,及時突然造君之寓,排闊而入兄之書齋。時兄左揮毫而右持剪,栗碌於幾案之間。忽然翹首見我,將為意外之驚異,妹喜矣,兄之樂殆不可思議也。嗚呼!孰知妹之所思者,適與事相背也哉!當妹至何君之家,聞兄小不適,以為兄體素健,年來勞頓過甚,倦焉耳。乃造兄寓,則見仆役惶惶然走於廊,藥香習習然穿於戶,是室有病人,已不啻舉其沉重以相告,我未見兄,我已心旌搖搖矣。及見兄,更不期其昏沉如夢,消瘦可憐,更有非我所可思及者。於是妹之所欲言,不及達一詞於兄耳,妹之所欲為,不得舉一事於兄前,我之籌思十餘月,奔波三千裏,排萬難以來京者,不過為兄書挽聯二副而已。妹之來,猶與兄得一麵,此誠大幸。然一麵之後,乃目睹其溘然長逝,目睹其一棺蓋身,將人生所萬萬不堪者,特急就以得之,是猶不如少此一晤,各有以減少其創痕也。雖然,兄之遇我者厚,知我者深,苟兄之得一麵,有以慰其長歸之路,則妹又何惜加此一道創痕,今欲吾二人再加一道創痕,尚可得乎?妹為不脫舊禮教羈絆之女子,未嚐與人有悻悻之色。閑居自思,賦性如此,何其境遇之遍處荊棘又如彼?乃遇見也,乃知道德與遭際,實為兩事,見之為人,苟其心之所能安,而遭世之唾棄,在所非計。妹自視如如兄,而死之身世,初乃不勝我,於是坦然而無所怨於身外矣。今也,冗乃棄世長去,年且不及三十,其遭際更不可以因果之說論之矣。嗟夫!天道茫茫,果愈長厚者天愈以不堪待之乎?

兄自挽之詩曰:今日飽嚐人意味,他生雖有莫重來。人生如此,果不必重來矣。雖然,使死不遇我,而其遭際或稍稍勝此,吾二人何其遇之奇而情之慘也。吾聞之於吾兄,親在不許友以死,小人有母,亦複如兄。妹愛兄思兄敬見德兄,雖有任何犧牲,所不能計,而身則不能隨之以去,尊重吾親,亦複尊重吾兄之旨也。雖然,不隨兄以入地者,身耳,心則早贈與吾兄矣。今而後,妹除力事硯田,以供吾母外,不僅聲色衣食之好,一例摒棄,即清風明月不費一錢買者,妹亦不必與之親且近矣。

何也,一則妹己無心領略之,二則聲色衣食之好,以及清風明月,皆足動我今昔不同之悲思,而成傷心之境也。兄逝世之後,旬日中,未嚐一親筆硯,今勉強親作此文以告兄,但覺千言萬語,奔騰脫下,既不知應錄何語,亦不知應不錄何語,且哭且書,且書且忘其作何語矣。兄知我方寸己亂,當知應言者不言,不應言者且漫無倫次也。妹之言不盡,恨亦不盡耳。吾兄在天之靈不遠,其有所聞乎?嗚呼!尚饗。

李冬青把這一篇祭文作完之後,用了一張潔白的紙謄好了,便折疊了放在桌上,將一根鋼尺,把來壓了。恰好何太太走進來,見李冬青已是坐在這裏,默然無言的向著書案。便笑道:“李先生,你的大文,作完了沒有?我想是一定好的,要請你講給我聽聽。”李冬青將稿子一抽,遞給她道:“你先看看罷,若有不懂,你再問我,我希望你明天給我念念祭文呢。”何太太將祭文接過去,從頭至尾,先看了一遍。其後把幾處不懂的,提出來問一問,竟是大致了然。李冬青道:“這回我到北京來,沒有工夫和你談到書上去,不料你的學問,卻進步得這樣快。再過兩年,何太太要趕上我了。”何太太道:“這句話,望那一輩子罷。慢說我沒有那個天分,就是有那個天分,以後也不行了。這一年來,多讀些書,全靠劍塵每天給我上一課古文。他現在嫌著麻煩,不願幹了。”李冬青一隻胳膊靠撐住了椅背,托著右腮,半晌未說話,卻籲的一聲,歎了一口長氣,接上說道:“各有因緣莫羨人。”何太太雖然懂得她一番意思,卻不好怎樣勸她。停了一停,陡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道:“李先生,史女士給你那封信,那天交給你,你匆匆的就拿去了。你看了沒有?”

李冬青點了點頭。然後回轉頭對房門外看了看,遂輕輕的對何太太道:“有話我不瞞你。”說到這裏,她那冷若冰霜的臉,竟也帶些紅暈。何太太知道她的意思,說道:“我是不亂說話的,你還不知道嗎?”李冬青道:“那天我陪著楊先生,曾提到這件事。我心裏所有的話,甚至乎對你不能說的,我都對他說了。”她說到這裏,又頓了一頓。她半月來憔悴可憐的麵色,卻淡淡的帶了一點笑容。然後說道:“杏園被我一場披肝瀝膽的話提醒了,他很覺對不住史女士,便說‘史女士這一去,不知道往什麼地方去了。若是她還肯回北京,本人決計向她求婚。’因此把史女士給他的信,也給我看了。那個時候,我雖然覺得痛快,但是我知道挽救不及,隻算是我們這段傷心史的回光返照罷了。不過我一天不死,我決計把史女士找到,同在一處,過慘淡無聊的日子。”何太太聽說,不覺站起身來,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李先生,你若是這樣辦,你積的德大了,將來自有你的好處。”李冬青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還談個什麼因果嗎?”何太太怕勾引起她的一腔心事,也就把話撇開。

到了次日,已是楊杏園追悼會的日子,一直到了下午四點鍾,人已散淨,何太太雇了一輛馬車,將李冬青買好的四盆鮮花,一提盒水果,一路坐了車帶去。到了楊杏園寓所,門外已是搭了一座白布牌坊,垂著白布球,被風吹得擺蕩不定。門外原是土路,橫七豎八,散了滿地的車跡。下得車來,隻見牆上貼了很大的字條,“來賓請由西門向前進,領紀念花入內。”但是這個時候,西邊夾道門已經關上了。

因此李冬青和何太太還是由東門進去。前邊也是掛了青黃白布的橫披和長球。一進後麵籬門,牆上就滿貼的是挽聯,大小花圈,靠了牆擺著。正麵門戶盡撤,紮了孝堂,靠牆有一個大茶壺爐子,一張桌上,兀自陳列百十隻茶杯。孝堂上四壁的挽聯,是一副疊著一副,非常的擁擠,簡直看不出牆壁的本色來了。正中的靈位,幾乎是許多花圈,把它堆將起來。秋盡冬來,天氣是十分的短促,這個時候,已經是暮色蒼茫。院子裏帶著一片渾黃之色,孝堂上留了幾盞電燈,也是黃不黃,白不白,發著一種慘淡之光。李冬青一見一叢白色的鮮花裏,擁著一塊白術靈牌,上寫“故文人楊先生杏園之靈位”。不由得一陣心酸,雙淚齊下。何劍塵和富氏弟兄,自然是在這裏的。吳碧波一對未婚夫婦,因為李冬青一人私祭,也前來幫忙。這時他們吩咐聽差,忙著把水果用瓷盤盛了,供在靈前,幾盆鮮花,也都放在靈位左右的花架上。因為這是何劍塵預為他留下的地位。那鮮花上,李冬青自己剪了白綢帶,係在花枝上。綢帶上書明“故如兄楊杏園靈右,義妹李冬青敬獻”。花果陳列得好了,將一隻古鋼爐的沉檀焚著,重新沏了一杯香茗,放在一張茶幾上。於是大家商議了一會,恭推富家駒吳碧波司儀。他們站在靈位的左右,先喊主祭人就位,李冬青穿著一身黑衣裙,站在靈位前兩三尺的所在。先獻花,朱韻桐拿了一束鮮花,遞到李冬青手裏,李冬青一鞠躬,插在桌上花瓶裏。第二是上香,朱韻桐遞了一束小檀香條給李冬青,李冬青又一鞠躬,添在爐裏。最後進茗,朱韻桐將茶杯送到她手上,她雙手高舉呈到桌上,退後一步,三次鞠躬。李冬青進茗已畢,司儀的就呼主祭者致敬,讀祭文。李冬青又行個三鞠躬禮,便低著頭靜默。這個時候,靈位上放著楊杏園的一張半身大像,兀自向人露著微笑。香爐裏的沉檀,蓬蓬勃勃,向半空裏卷著雲頭,伸將上去。那半身像被煙擋著時顯時隱。何太太拿著謄寫清楚的祭文,在李冬青的右手前兩步站著。略一鞠躬,將祭文高舉念了起來。她倒不曉得念祭文的老腔調,隻是讀書一般,把祭文清清楚楚讀將起來。這樣讀法,大家倒是聽得很明白。李冬青始終不曾抬頭,一篇祭文念完,胸襟上點點滴滴添了許多淚痕,吳碧波見她呆立著,麵向裏,喊道:“李女士,已經祭完了,請裏麵坐,談談罷。”何太太也覺她是傷心極了,牽著她的手,蠻拉到楊杏園舊臥室去坐。

李冬青一句話不說,總是牽線一般的下淚。何劍塵道:“李女士,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就是杏園在日,他和我說過笑話,說他死後,要埋在西山腳下。但是我的意思,埋在義地裏為宜。因為他還有老太太在堂,保不定是要遷樞回南的。況且那義地裏,有一位梨雲女士,正好作他九泉的伴侶。論起交情來,我們都是好友。

不過女士和他多一層兄妹之情,還是取決於李女士。”李冬青道:“當然暫葬在義地裏。萬一不遷回南,我們在他墓上栽些花木。也有管園的人管理。若葬在西山,日子一久,朋友四散,那就無人過問了。”吳碧波道:“我也以為葬在義地裏比較葬在香山好。既然李女士也是說葬在義地裏,我們就決定這樣辦。劍塵,我們明天抽大半天工夫,先到義地裏去看一回,然後再布置一切。”何劍塵還未曾答言,李冬青就說道:“我反正沒事,我也可以去。”何劍塵道:“路太遠,不必去。等送殯的時候,李女士再去罷。”李冬青不明原因,問道:“有什麼關係嗎?”何劍塵望著吳碧波道:“你瞧那種地方,又在這種暮秋天氣,你以為如何?”吳碧波點了點頭。何太太道:“你們不必打啞謎了,李先生還不知道你們什麼用意呢?李先生,你猜他們什麼意思?他們以為那地方遍地都是墳堆,你看了是很傷心的。你少去一趟,就少流一回眼淚了。”李冬青默然,半晌,歎了一口氣道:“事到如今,哭死也是無益,我又何必呢。”說時,手撐在桌上,扶著額際,兩目直看了桌麵,竟象睡著了一般。何太太道:“李先生,你很疲倦了,我們回去休息罷。”於是牽著她的手,她也隨隨便便,跟了她低頭走去,對何吳等都未曾打一聲招呼。不過出孝堂的時候,回頭對靈位上的楊杏園像望了一望而已。大家都覺得這一回追悼,是異常慘淡,都也沒說什麼。可是不多一會兒,李冬青又慢慢走回來了。何劍塵道:“李女士丟了東西嗎?”李冬青搖搖頭,輕輕的說道:“不是。”何劍塵道:“有什麼話要說嗎?”李冬青道:“沒有什麼事。不過……”說時,對朱韻桐淡淡一笑道:“我好象有什麼事要對你說似的,可是我又記不起來。我這人怎麼回事,恍惚得很。”

朱韻桐眼珠一轉,心裏很明白,便笑道:“密斯李請回去罷。待一會我也來,我們有話再說罷。”李冬青道:“好,我在何太太這裏等你。喲!何太太呢?我們同走啊!”朱韻桐道:“她不是和密斯李一路出去的嗎?大概她還在門口等你哩。”李冬青又淡淡一笑道:“哦!是的。”點了點頭,匆匆的就走了。吳碧波問朱韻桐道:“她有什麼事要對你說?”朱韻桐道:“我哪裏知道。我看她神經有些錯亂,就因話答話,敷衍了她走,好回去休息。你看她連同一路出大門的人,她一轉身就忘了,不是失了常態的一個明證嗎?”大家一想,此話果然,未免又歎息一番。

這時,天色越發黑了,大家各自散去。隻有富家駿一人,在院子裏散步。屋簷下的一盞小電燈,光線斜照著院子裏。院子大,燈光小,光線帶些黃色。那兩邊半凋殘的盆景,石榴花夾竹桃之類,都將模糊的影子,斜倒在地下。加上左角上那洋槐的樹蔭,掩護著一邊牆,一隻院子犄角,陰森森地。很涼的晚風,從矮牆上吹過來,把那些花影子顛倒著。富家駿想起去年此時,楊杏園曾在那牆角下種菊花,那天的聲音笑貌,隻一回想,好象都在眼前。這樣想著,偷眼看那幾盆大夾竹桃後麵,影子搖動,真有人在那裏似的。富家駿雖然是和楊杏園很好,但是想到這裏,也有些毛骨悚然。再回頭一看孝堂,隻剩一盞清淡的電燈,在白布圍裏。靈位上香爐裏的香,隻剩了一條細線,向上直冒。那楊杏園的遺像,似乎對著這一縷輕煙,向下看著微笑。富家駿看他的像,還和生前一樣,這又不怕了。在院子裏踱來踱去,隻是想過去的事,回頭看看楊杏園那臥室,黑沉沉的,窗戶上破了許多紙,也沒有人管,讓晚風吹得一閃一閃。一個大蜘蛛網,就在撐窗戶的鐵鉤上結成一個八卦。富家駿一想,人生就是這樣。楊先生在日,常說希望找一個清清楚楚的女子,給他料理書房和臥室。而今蛛網封門,也管不著了。回頭再看楊杏園的遺像,依然還是向下微笑,富家駿感慨極了,離開院子。但是走過籬門,偶然回頭,那遺像還笑著呢。

也不知什麼緣故,他心裏好象很空,從當晚起,就說不希望什麼了,決計做和尚去。

富家驥笑道:“你這是受了一點感動,就說做和尚去。一遇到密斯李要你去看電影,密斯張要你去逛公園,你就覺得做和尚沒有味了。”富家駿道:“你這話不然,楊先生也是有一兩個女友的人,何以他生前就學佛呢?”富家驥道:“他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富家駿道:“你們沒有慧根,不懂這個。我看隻有那李女士,是個有慧根的人,她縱不當姑子去,遲早會去學佛的。你看今天回去,神經受很大的刺激,外表卻不露出來,要不是她說兩句話,誰知道呢?”富家駒笑道:“你是神經過敏,怎樣知道李女士就受了刺激。”富家駿道:“你不信就算了。我猜她這一回去,就得躺下,明天你聽聽她的消息看。”富家駒聽說,始終認為他是揣測之詞。不料次日何劍塵來給楊杏園收拾東西,果然對富家駒說,李冬青回去就病了,口裏亂說,幸而發覺得早,醫生給她安神藥吃了,現在隻是病著睡了。一言未了,隻見富家駿一掀門簾子,說道:“你瞧怎麼樣?”何劍塵看他時,見他穿了一件湖縐薄棉袍,臉上黃黃的,兩太陽穴邊,貼了小指大小的兩張頭痛膏藥。腳下趿了一雙鞋,靠住門說話。何劍塵道:“家駿,你一夜之間,何以也鬧成這個樣子?”富家駒笑道:“他昨晚上一個人在後院子裏,追想楊先生的事。他說看見楊先生相片,對他微笑,他嚇出病來了。”富家駿道:“胡說,你這話對何先生說不要緊,知道你是說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