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不說,我們就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雪女走進張川貼近他的耳邊耳語。雪女看著張川的經曆勾起了一些回憶,所以想和他玩玩。
“不出意料那個女人不久就去你家,畢竟你爺爺在那。等這事兒完了,我就來帶你走。”雪女飛身入鏡,從鏡中傳來聲音。
而他們不知道的確有什麼會發生。這樹林的樹都兩人合抱之粗,枝繁葉茂,風吹過樹林發出自然的響聲,正是藏身密會之處。 第六章
雪女在自己的房間冥想,但思緒總無法集中。她想到了張川,她多少覺得他與自己有些相似才與他玩玩兒。並且,雪女冥冥之中感到這個少年身上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又說不出。仿佛之中,有什麼驅使著她,也許是場變故要來了。
雪女算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拿出那麵寶鏡查看情況。果不其然,鏡中出現一婦人帶著一群人在張川家鬧事的場麵。
“老張頭,張文,你給我出來。你孫子把我兒子害死了!嗚嗚……我的兒啊。上午還好好的,就沒了……”一個婦人披麻戴孝的在張川家門口哭天搶地。
“大夥兒要給我這個老婆子做主呀,我那丈夫是個活死人,就這一個兒子呀。”
“胖嬸,快別難過了……”四周有些婦人真心假意的勸她。
“我能不難過嗎,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跟個災星在一起玩過就病死了。”婦人嘴裏不幹淨的邊哭邊罵,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而屋裏的人聽見這聲音自是不能平靜。
“爺爺,這人也太過分了。我是無辜的,我沒有害死大胖。”張川飽含怒氣和委屈,已經忘記了對大胖之死的震驚和恐懼。
“爺爺,我想起來了。大胖他有可能是吃的有毒的果子死得。我們那天去摘果子,就他一個人吃了那個我們叫不出名的。”張川恍然大悟。
“我要告訴他們,還我清白!”說著就要衝出去。
“川兒,別去。空口無憑,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爺爺,我真的沒害死大胖。難道就這樣算了麼?”張川又氣又惱。
“川兒,爺爺相信你。這不是你的錯,是爺爺的錯。報應啊,報應。老天,有什麼事就衝我來吧!”張文說到動情處,衝著蒼天發出呐喊,老淚縱橫。
“爺爺,都怪我。怎麼能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呀。都怪我連累你了。”張川看見爺爺流淚羞愧難當,再加上這幾天的屈辱也是眼淚止不住的流。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看著爺爺的已經全白的頭發,衰弱的麵孔,張川想衝出去對那婦人說:有本事衝我來,別罵我爺爺。而此時門外的罵聲自是一刻不停,而且愈演愈烈:“張文,你這個龜孫,養出個妖孽。我看你們爺孫是一路貨色。當初,我娘就跟我說:那個張文當初在山上撞見了妖怪施法,回來就到處跟人說妖怪如何如何。從那以後,我們文山縣就從風水寶地變成年年災禍的地方了。大雪封山不說,上山的年輕人都一個個的死了。你也是個禍害呀!上山的人都死了,就你孫子回來了,但你孫子一回來就把我兒子禍害死了。你們一家都是禍害,怪不得你們家家敗,兒子兒媳早死,親友都不上門來往的。大夥說說,對不對。給我做主呀”
聽見門外的聲音,張川感到又憤怒又詫異。這難道是真的麼?爺爺從沒講過。以前他聽見些風言風語從來不信的,況且年代久遠很多人都記不清了。他把目光看向爺爺尋求答案,遇上了對視。
“是的。川兒。”
張川很詫異爺爺這樣直接坦誠,但轉念一想也許這就是命吧。他和爺爺都遇上了雪女之後就多生事端,再無寧日。他認為此時此地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倒不如走了幹淨。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吧,他要過平靜的生活。
“爺爺,我們離開這兒吧。”張川說。 第七章
雪女一直在關注著張家的情況,她已經知道張川的爺爺就是當初的那個少年張文了。那一刻她直直的站了起來,幾乎要直接到他麵前去,把他帶走。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原來張川竟是他的孫子,怪不得都姓張!她早想去找他,但她隻看得到人的心相。人心叵測,又常變化,所以她沒找到他。現在,這一刻終於來了!但她忍住了,她在等候時機。月亮掛在夜空中,萬籟俱靜,這時候最適合幹偷偷摸摸的事兒。張家是個不眠之夜,因為他們打算趁夜逃走。白天外麵一直有人圍著,現在好不容易那個婦人被人勸回去歇息散場他們才有時機逃走,但他們終究逃不過命運。雪女來了。
雪女站在祖孫二人麵前說:“二位,我們又見麵了。”
老張頭先說:“又見麵了,該來的早晚會來。隻不過,不是看雪罷了。”
“你還記得。”
“記得,那年夏天我約莫13歲,你還要我來年一起看雪。”
“不過你沒來,並且下山就告訴別人我是妖怪!”
張文無言。
雪女打量著這位年近古稀的老頭,一身曬得黝黑的皮毫無精神的巴拉下來,白發蒼蒼,蓬頭垢麵,真是人老珠黃,不複當年青蔥模樣了。
“你變了。”
“哪能不變,那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變成糟老頭了,也沒想到就這樣見你,怪難為情的。”
雪女不語。
“你當初為何那麼做?你知道我被人冤枉嗎?你們上山多半是被豺狼虎豹吃了,都算在我頭上。”
“哎,那天躲在大石頭後麵本打算嚇你,可沒想到撞見你施法下雪,我嚇壞了。下山後就跟人說遇見妖怪了。但我沒想那麼多,我隻說你是妖怪但也沒說你是無惡不作的妖怪……算了,多說無益,是我做的。如今也是報應,但你這麼多年作惡也夠了,你把那些過路的人都凍死了。”
“那是他們虛情假意,說話不算數!他們說還會回來找我,但他們都是騙我!你們都是騙子!”雪女的聲音高了起來,可以感受到她的憤怒。
四周一片寂靜。
“他們都是普通人,害怕。”爺爺停了一下接著說。
“害怕,我有什麼可怕的。我會害他們嗎?我害你了嗎?”
“這件事是我的過,但你不能怪罪別人。那以後,你就真成了害人的妖怪,這是你自己的錯。”
“我的錯,我的錯就是想有個人陪我,難道這就錯了嗎?你們為什麼就不願意?我的心就像冰,所以冬天大雪封山。不願留下的我就把他們扔到風雪裏,讓他們自生自滅,免得他們在人間受苦受難。”
“那你為什麼放了我?還要看看什麼是真的幸福?你這妖精懂得什麼?!我告訴你,我們就是受苦受難也好過像你一樣冷血無情。”張川早看不過,插了一句。
“你!其他人是怎麼對待你的,把你看成異類,他們不更冷血無情!他們排斥你,傷害你,會讓你無法生存。我想看看什麼是幸福,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幸福嗎?我雖然在山中寂寞,但好過這裏的生活。”雪女的目光怒視張川。
“川兒,別說話。孫子小不懂事,千錯萬錯源頭在我。我求求你,放過我孫子。他還小,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反正我也活夠了,隨你處置吧。”
雪女又是語塞。
一直在旁的張川插不上話,一直觀察的四周。突然他發現窗戶紙被捅了個洞,洞外有雙眼睛,隨即大叫一聲:“有人!”
“外麵有人!”
聽見張川的聲音外麵有人應了聲:“大家不要害怕,活捉雪女!”
“啪”張家的門倒下了,一群人點燃火把踹門而入。
火!雪女怕火!雪遇火融化。雪女看見那麼多火把,施不了法力,仿佛案板之魚。
裏麵的人都是驚恐的樣子,那是待宰的羔羊。
“張文,張川,原來你們真跟妖怪勾結。要不是二丫看見張川跟那妖怪在樹林裏密會。我們就被你們蒙在鼓裏了。”領頭的一個壯漢說。黑暗中的火焰照著他,仿佛地獄的使者。
火把在黑夜裏跳躍,照著來人,那些人都是陌生而熟悉的。有胖嬸,有死了兒子的王嬸,有相識多年的鄰裏街坊,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帶著一腔激憤來了。
“快走!”張文道。
“誰也別想逃!上啊!”無數雙大手從黑暗中伸出張開一張大網,那是天羅地網。
“抓住雪女了,快拿火把過來,上家夥!”黑暗中一片混亂,接下來是一陣女孩子的慘叫聲。
“啊!疼啊……”那是雪女被刀劍刺穿的慘叫聲。
爺孫二人在角落裏聽見如此慘叫更是毛骨悚然。
“看好這兩個人,把雪女綁到外麵那顆大樹上燒死!”隨著那帶頭壯漢一聲令下,大部分人都隨著他出去了。
“快跑!”爺孫二人看準時機就衝出去。
“快抓住他們!”一個眼見的後生大聲喊道。
兩個身強體壯的後生健步如飛的衝了上去,但他們隻拽住了老的,小的年輕跑得快,逃走了。
“川兒,快走!”
“爺爺!”張川戀戀不舍得回頭大喊。
“快走,別管我!”張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
張川隻好含淚走了,飛快的消失在夜幕中,從此再也沒人見過。
“死老頭,看我不教訓你。”左邊的一個後生仗著他抓住了老頭的胳膊,用手裏的木棒往下用力一擊。隻見一股鮮血從張文頭上流下,他的腦袋扒拉下來,死了。
雪女此時被眾人綁在張家門口的大樹上,清清楚楚的看見張文死去。心中一悲,瀕死的感覺讓她仿佛墜入了夢境。她感到一些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來。我快死了嘛?她恍惚之中看到一個小女孩,奄奄一息的躺在一間破敗不堪,幾乎沒有屋頂的屋子裏。下雪了,雪飄進了屋子,飄在了小女孩薄薄的破棉被上,身上還有她的頭發上。女孩伸出一隻手向著天空用盡最後的力氣呐喊:“神啊!蒼天啊!如果你真的能聽見,就讓我忘掉這輩子的痛苦,再也不要這樣活著了!”接著那隻手無力的垂落,一滴淚水從眼角流下,她永遠的閉上了眼睛。魂魄化作一道光,往山中去了。女孩子在山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白茫茫的雪地裏,眉心多了一點紅痣。她已經沒了記憶,當然也忘記了痛苦。她沒有憂愁,整日的在山林間閑逛,冥冥之中她感覺自己是屬於山林的,而不是遠處那個令她想要接近的繁華的人間。那一年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她得到了浸潤,從那以後就可以呼喚風雪了。隻不過,那純白的雪,隻有她一個人賞。她就這樣一個人在山上住了很久,她常常尾隨上山的人,觀察他們的舉止。有同齡的朋友就邀請他們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夏天她在其中一個孩子麵前施了法術,降了一陣雪。那孩子慌得奪路而逃,她看見他的身影還告訴他什麼時候回來,今年冬天的時候我們一起看雪。但他再也沒回來過,縣上也多了山上有個妖怪的傳聞。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叫做雪女的妖怪。
為什麼?雪女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一切。雪女思考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神啊,現在我請求收回我的願望。把所有的一切都給我承受吧。”雪女向天空大聲呐喊著。她不要這樣冷冰冰的死去。
眾人對她的舉動有些驚慌,沒人說話。但接下來什麼都沒發生,那個領頭人壯著膽子說:“大家別驚慌。妖怪害人無數,大家快燒死她。”
雪女閉上眼睛,仰起臉。她在等待著,她已經想起了她的前世。此生已經無戀,一切該了結了。眾人將柴火堆在她身下紛紛將火把扔到柴火堆上。熊熊烈火很快就燃起來了,眾人一副報仇雪恨大快人心的樣子。
“好!好!燒死她!燒死她!”
火越燒越旺,已經燒到雪女身上了。她仍然保持著麵孔的向上,還在祈禱。
烈火順著雪女的衣衫燒到雪女軀幹上,形成一條火龍。這條龍承載著他們的憤怒、無知、無畏,以及最原始的罪惡。這火龍足以讓世間任何生命化為灰燼,它曾奪走無數無辜者的生命,在這場盛大莊嚴的複仇儀式中承載著太鄭重的宿命。雪女的身影已經被火焰和濃煙遮擋,隻剩下這熱烈的、帶著無窮生命力的紅色火焰在奔騰在跳躍。
忽然,不知從哪裏刮來了一陣風,刮得天昏地暗,接著雪花從天空飄落。紛紛揚揚的有越下越大之勢。
“哪來的雪?”
“怎麼下雪了?”眾人紛紛議論。
奄奄一息的雪女發出細弱遊絲的聲音說:“謝謝……”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永久的垂下了頭顱。無人看見雪女眉心的一點紅痣消失了。
大雪還在下著。紛紛揚揚覆蓋了大地,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仿佛在給大地洗禮。雪帶著悲憫、純潔、與對苦難的同情理解從天空落下,落在所有人身上,落在活人身上,也落在死人身上。雪女的身上蓋了一層雪,就像一層衣服,把燒焦的肢體給掩蓋住了。那地上張文的鮮血先是給純白的雪染了鮮紅的顏色,那血變得晶瑩剔透,無比鮮豔,像一種祭祀。
那天,有人說看見一道白光往山裏去了。有人說那是雪女的精魂,還有人說那是山神顯靈,雪女是山神屬下,她是被山神召回身邊了。也有人說,那天下雪,又浸潤了雪女,所以呀雪女沒死,在樹上綁著的是個軀殼。但沒人能完全講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傳言久而久之就又變成文山縣的一部分。散布在大街小巷,散布在時光裏。
文山縣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冬天大雪再不封山,也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到外麵闖蕩世界,也隨之而來一些新的見聞。不知外麵哪個人聽聞雪女的故事說:“嗨!那個雪女前世就是你們文山縣第一戶人家,姓文的老祖宗家的幺女。她從小父母雙亡,被族裏的人看做不吉利的人,就把她養在一個小屋裏不讓她出來,也沒人願意去看她。後來,聽說死在雪夜裏了。那丫頭,叫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