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要繼續回憶時,隱約地聽見警笛聲出現在村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在離他一百八十六步遠的位置停住了。他保持著平靜的麵容,均勻的呼吸,臉上閃過那神經衝動般的笑。隨著警車的到來,傍晚寧靜的山村炸開了鍋,人們向著離他一百八十六步遠的位置移動著——那是本村最有錢的榮宇的住所,一座三層的小洋樓,突兀的立在那。榮譽的死亡傳遍了村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在議論著這件事,當然也包括劉子昇的家,左鄰右舍聚在他家門前說著榮宇的死。“怎麼死的啊,好好的一個人”有人在問著。“聽說被人殺死的,警察不都來了嗎?”“我剛在那邊回來,聽大埋汰說,是被人用刀子直直的用刀子戳進了心髒”有人說到。“天啊,太嚇人了,抓著沒啊?”女人恐懼的說著。“哪有那麼容易就抓到啊,據說都死了一天了,凶手早就跑了,殺了人不會再回來的,現在天底下就我們這裏最安全,不用害怕的。”男人淡定的說著。又一女人說著“這小榮宇啊,年紀輕輕的,多麼能幹,白手起家掙了那麼多錢,太可惜了!”有人附和著“可不是,太可惜了。”

此時,劉子昇依舊躺著那張破舊的鐵絲網床上。他的心不那麼平靜了。他瞥見地上燃剩半隻的煙,撿起來聞了聞,塞進了嘴。笨拙的將煙再次燃著。煙草濃烈的煙霧將他嗆的直咳嗽,望著吐出的白煙,上升,停滯,翻滾,消散。在吸一口,吐出。

榮宇,他的發小,兒時最好的夥伴,他開始回憶他與他初次見麵時的場景。

他們相識在小年夜的晚上。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八歲,他也八歲。過年,小孩總是要比大人歡愉得多。而且最盼望著過年,有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穿。這時,家長對孩子也會放鬆一些,任他們玩得痛快。白天沒玩夠,晚上自然也不會輕易地放過。夜晚躲貓貓是他們那個年紀最喜歡的遊戲。晚上出去玩躲貓貓,手裏通常提著一個小燈籠,小孩兒都怕黑。他們的這種燈籠很簡單,隻是一個罐頭瓶,裏麵立著半截蠟燭,一根木棍,一段繩子組合在一起。小年夜的這晚最後一輪躲貓貓,劉子昇藏在了張家豆腐坊與堯家老宅兩堵牆的夾縫中,藏了好一會也沒有人發現他。他正想出來的時候,從堯家老宅蹦躂出一個黑影來,這一下可把他嚇了一跳,堯家老宅在小孩眼中特別的陰森恐怖。再一細看,黑影並不高,也是個小孩。於是他決定走過去看一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

“你是誰呀?你去裏邊玩了啊?”劉子昇喏喏的問著。“是啊,去裏邊玩了,我叫榮宇,你叫什麼呀?”榮宇說著。“我叫劉子昇,宅子裏多嚇人啊,你也敢去?”劉子昇說。“也沒什麼,有燈籠呢,我帶你去玩啊?”“我害怕,太嚇人了,還是不去了”“有燈籠呢,有亮光就不黑了,裏邊挺好玩的。”“還是不去了,回家吧”劉子昇說道。其實他是想進去的,畢竟小孩兒的好奇心都很強。“膽小鬼,你不去我再進去玩一圈。”榮宇邊說著邊要再進去。劉子昇動搖了說:“等等我,我跟在你後麵,有啥事咱倆好快點跑。”榮宇笑了起來,說:“走吧。”兩個小孩兒在小年夜裏來了一次探險之旅。此後,兩個小夥伴總在一起玩,成了好夥伴。

時間到了初中時代,兩個人的命運發生了改變。榮宇因為成績差沒有考入高中,就輟學在汽修廠做起了學徒工。而劉子昇的命運在中考這個節點發生的改變更大。劉子昇從小是個留守兒童,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他與爺爺住在一起。他的爺爺是個知識分子,對劉子昇的教育也有自己的一套。所以,劉子昇有著與其他的留守孩子有著不一樣的地方。表現出來的更多的像是正常的孩子。可是臨近中考時,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少言寡語。而他的變化並沒有被他人所察覺。就如溫水中的青蛙對溫度的緩慢變化很難察覺。直到成績出來後,劉子昇的封閉達到了極限。一天,他衝出家門,爬上了一顆槐樹,麵部朝下做出了自由落體運動。由於地上有一層軟土,他的生命沒有危險。在出院後不久,他又一次被送進了醫院,這次去的是精神科。經過醫生診斷後,被告知他已經達到重度抑鬱症,伴隨著初步的精神分裂。從那以後,精神類的藥物被源源不斷的送入他的嘴中。開始他並不拒絕,之後某一段時期,他認為自己很正常,不需要吃藥了。但他說了已經不算了,藥物還是通過各種方式進入他的口中,胃裏,溶入了他的血液中。最後,在父母的態度下,在藥物作用下,在每個人細微的議論中,在整個村子異常的注視下,他不再拒絕。他所有想法都被吞噬了,隻有一個想法一直存在他的意識裏,那就是“逃”,逃脫父母的眼睛,整個山村的目光,沒有目的地,隻是要逃、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