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福以南的矮嶺充伏,把陸榮廷剿滅掉!”沈鴻英坐在虎皮交椅上,惡狠狠地說道。
“總司令”,鄧瑞征搖搖頭說道,“陸榮廷此行由陸裕光和我的把兄三哥韓彩鳳護衛,帶的人馬有四千之眾,陸、韓兩人,一個精明,一個強悍,我們如在矮嶺打伏擊,起碼得有六千人投入戰鬥,方能穩操勝券。但此乃下策,一是兵力難以集結,因賀縣方麵要防黃紹竑侵襲;二是死打硬拚代價太大;三是陸榮廷既已就任北京政府所委的廣西善後督辦,我們明火執杖打他可能要觸怒吳玉帥對我們今後發展不利。”
“不打,把桂林白白地讓給他?”沈鴻英瞪著大眼,忿忿地說道。
“豈有這樣便宜的事情!”鄧瑞征冷笑道,“陸榮廷既是以廣西善後督辦的名義打著出巡桂林的幌子,我們不妨將計就計,去電表示歡迎,把桂林城暫時讓與他,一則可以麻痹陸榮廷和陸裕光、韓彩鳳等人;二則在吳玉帥處我們也占理。隻待到大耍龍燈之夜,我軍即兵臨城下,出其不意,一舉攻下桂林,將陸榮廷捉了,廣西不就是總司令的天下啦!此計在三十六計中稱為‘上樓抽梯’。”
“嘿嘿,上樓抽梯,要得!要得!”沈鴻英眨著眼睛,一拍大腿便作了決定。
陸榮廷在陸裕光和韓彩鳳的護衛下正向桂林進發,這天,已到桂林城南的將軍橋,便見鄧瑞征坐在一匹白馬上,率部列隊前來歡迎。韓彩鳳忙道:“老帥,我那鄧老弟還講義氣,率隊前來歡迎您啦!”
“唔,那果真是鄧瑞征。”陸榮廷騎在馬上,手搭涼蓬仔細看了看。
“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陸裕光對沈鴻英和鄧瑞征總放心不下,忙傳令派出左右兩支小部隊,搜索側翼。
“哼,他要敢對老帥不恭,叫他先吃我兩馬鞭!”韓彩鳳揚了揚手中的鞭子說道。
正說著,鄧瑞征帶著十幾名隨從,馳馬過來,到得陸榮廷馬前,便一齊滾鞍下馬,鄧瑞征那穿著鋥亮馬靴的雙腳哢嚓一碰,十分精神地給陸榮廷敬了個軍禮,大聲說:“鄧瑞征在此恭候老帥!”
陸榮廷見鄧瑞征仍像往日那樣尊敬自己,心裏十分高興,在馬上揮揮手,命令道:“鄧師長,請上馬!”
鄧瑞征上馬,緊隨陸榮廷身後,按轡而行,笑著對韓彩鳳和陸裕光道:“三哥和少帥辛苦了!”
韓彩鳳道:“老弟,我們此番隨老帥前來桂林巡視,觀看龍燈,你不怕擠了你的地盤嗎?”
“哈哈,三哥說哪裏話來,昔日我與你歃血為盟,同生死,共患難,忠心為老帥效命疆場。今日老帥蒞臨,聲威遠播,重振八桂,正是我等之夙願。至於說到地盤嘛,不但這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便是那膏腴之地的廣東,也全都是老師囊中之物啊,哈哈……”鄧瑞征能言善辯,又會察顏觀色,韓彩鳳這個大老粗三哥,如何是他的對手。
“你這樣想,那就好啦。”韓彩鳳笑道,“我們到底是多年弟兄,隻不過,沈鴻英那家夥,腦後長有反骨,是我們桂軍中的魏延,老帥對他可放心不下呐。”
“沈總司令雖是我的上司,但我還是老帥的部將,是和三哥吃過血酒的弟兄啊!”鄧瑞征懇切地說道。
陸榮廷見鄧瑞征如此說,心裏頗感慰藉,他對沈、鄧雖存戒心,但由於近來舊部中的許多將領都對他不恭不敬,一旦聽到像鄧瑞征這樣將領說出的話,怎能不一時動心呢?他轉過頭來,對鄧瑞征道:“鄧師長,我要提拔你當軍長!”
“謝老帥栽培!”鄧瑞征在馬上又給陸榮廷敬了個軍禮。
韓彩鳳忙道:“老弟前途無量,恭喜!恭喜!”
“隻有矢誌跟著老帥,才有我們的前途啊!”鄧瑞征用滿懷感慨的口氣說道。但他見陸裕光兩隻警覺的眼睛隻管望著前麵,知道陸裕光為人機警,且對陸榮廷忠心不二,如果不穩住他,那預定的“上樓抽梯”這計便無法實施。於是鄧瑞征便向陸裕光道:“少帥之忠於老帥乃是我們八桂軍人的楷模啊!”
“啊,鄧師長過譽了!”陸裕光發覺鄧瑞征似乎已在注意自己了,忙說道:“一到桂林,我便想起第一次隨父帥到桂林觀看龍燈的情景,十幾年一晃便過去了……”陸裕光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桂林龍燈,名不虛傳,今番老帥和少帥蒞臨桂林觀燈,定使龍燈之夜更生光彩!”鄧瑞征在馬上談笑風生,應酬自如。
“隻怕有人心中不太痛快啊!”陸裕光一雙眼睛仍然緊盯著前邊,話中有話地說道。
鄧瑞征心中一愣,但忙把話轉了過去:“當然羅,梧州的黃紹竑,玉林的李宗仁一向抗不從命,又投降粵方,對老帥非但不恭,還包藏著不可告人之禍心,他們對老帥此行定懷忌恨。”
“鄧師長所言極是。”陸裕光突然回過頭來,用那雙機警的眼睛嚴峻地盯著鄧瑞征,冷冷地說道:“隻是,老帥還沒有到梧州、玉林巡視哇!”
鄧瑞征心裏一震,唯恐他的“上樓抽梯”之計失敗,忙向陸榮廷道:“老帥,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少帥之言,不知何意?如果信不過我鄧瑞征,請老帥就此把我槍斃,我死而無怨!”
鄧瑞征說罷,便跳下馬來,拉住陸榮廷的馬韁繩,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陸榮廷馬前。陸榮廷見了,也忙跳下馬來,雙手扶起鄧瑞征,拍著他的肩膀,豪爽地說道:“鄧師長,難得你一片忠心。我陸某人從不懷疑自己人,便是你們的沈總司令,雖在廣東平樂與粵軍作戰時不聽指揮調遣,使我桂軍遭受重大損失,我亦既往不咎。現在,粵軍對我虎視眈眈,黃紹竑等又甘當反骨仔,引狼入室,八桂不寧,我們更需團結一致對敵啊!”
鄧瑞征流著眼淚,緊握陸榮廷的馬韁繩,對天發誓道:“我鄧瑞征受老帥恩遇,重於泰山,此生不報,天誅地滅!”
說罷,鄧瑞征親自攙扶陸榮廷上馬,手握馬韁繩,步行為陸榮廷牽馬進城。儼然是一個忠心耿耿的馬前卒一般。
桂林百姓,對陸榮廷皆有好感,因為自辛亥革命以來,各省各地戰亂不已,唯獨廣西得享安寧,而陸氏去職亡命海外後,廣西卻陷入了四分五裂的戰亂之中,今番聽說陸榮廷重返桂林,要大鬧龍燈,與民同樂,一般市民便認為這是和平與安寧的征兆,因此成千上萬的市民,便好奇地都湧向街頭看熱鬧。街道兩旁站著無數的人群,有的還揮動小旗子,向陸榮廷致意。桂林商會早有準備,已在沿街掛出“熱烈歡迎陸督辦蒞臨桂視察”的大橫幅標語,待陸榮廷進得城來,商會便燃放炮仗,敲起鑼鼓,大街之上,氣氛相當熱烈,老翁童子、婦女商民、販夫走卒,萬頭攢動,爭觀這位統治了廣西十年的老帥陸榮廷的風采。隻見陸榮廷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頭戴寬邊禮帽,身著馬褂長袍,身材魁梧,儀表堂堂,加上又由沈鴻英手下的名將鄧瑞征親自為其挽著馬韁繩,騎在馬上的陸榮廷更顯得威風凜凜。緊隨陸榮廷身後的是少帥陸裕光和健將韓彩鳳,他們的部隊排著四路縱隊,緩緩入城。
鄧瑞征引著陸榮廷,進了原撫台衙門,稍事休息後,鄧瑞征便請陸榮廷、陸裕光和韓彩鳳赴宴,由桂林紳商名流作陪。宴畢,鄧瑞征即告辭,將桂林防務交給陸裕光和韓彩鳳,率領本部人馬逕自向平樂方向去了。
桂林商會,早已得知陸老帥前來觀看龍燈的,便隆重地準備了一番。照桂林風俗,三十夜晚的火,正月十五的燈,這龍燈年年歲歲本是正月十五元宵之夜耍的,因聽得陸老帥要來觀燈,但正月十五又來不了,便隻好破例將燈節往後推,不想一推便是一個多月。現時已到了三月初一了,那些望眼欲穿的紳商市民們,這下總算盼到陸老帥光臨了。當即請求是晚便耍龍燈,以表對老帥盛情歡迎之意。陸老帥雖年逾花甲,但卻偏偏是個龍燈迷,早先廣西省府尚設在桂林的時候,每年正月十五,他總要親自參加耍龍燈的,但凡上了點歲數的桂林市民,都曾看過他舞龍,印象好極了。現在聽商會領袖提議是晚便耍龍燈,陸老帥興之所至,正要答應。精細謹慎的陸裕光忙向陸榮廷耳語道:“老帥,我們入城才半日,防備還沒來得及布置,這年頭非比平常日子,一旦發生變亂,恐應付不過來呀,3日之後,再耍龍燈不遲。”
養子馬濟年輕有為,陸榮廷視為心腹,委之以重任;養子陸裕光文武雙全,陸榮廷視為靈魂,平時言聽計從。一些老部下每每為此牢騷,說老帥盡用螟蛉,親生之子反不受重視。陸榮廷便哈哈大笑道:“我要撈世界,當然用有本事的人,沒有本事,他即便是金枝玉葉,我也不看重他!”當下聽陸裕光言之有理,他微微頷首,遂對商會領袖道:“諸位的厚意,我陸某領了,無奈歲月不饒人呀,從同寧跋涉到桂林,略有倦意,需將息幾日,3日後,再與民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