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敗塗地陸榮廷(2 / 3)

白崇禧見李宗仁和黃紹竑在爭論中動了氣,趕忙站起來給他們斟酒,然後舉起酒杯對李宗仁道:“德公請!”

“請!”李宗仁也不看黃紹竑,便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德公,我說幾句吧!”白崇禧道。

“健生說吧!”李宗仁口氣立刻緩和了下來。

“通觀全局,聯沈倒陸是為上策,聯陸倒沈是為中策,在陸、沈交兵中無所作為乃是下策。”白崇禧說完上、中、下三策之後,接著說道:“因為第一,陸榮廷現時被困桂林,正圖自救,譚浩明、陸福祥等必銜命率軍前往桂林解圍,南寧防備空虛,易於攻取,且又是廣西的政治中心,我得南寧,猶如劉備之得成都。第二,陸榮廷占據桂林,與湖南通,湖南又得吳佩孚援助,適於其支援未至之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們攻占南寧,掃蕩左、右兩江,奪取桂南、桂西有如囊中探物。第三,如果我們舍陸圖沈,勝了,陸之勢力猶在,廣西仍然不能統一,敗了,則更不能與陸較量矣。因此,眼下我們的處境,有如楚漢相爭中之韓信,聯陸則沈敗,聯沈則陸敗,所以我力主聯弱攻強,避實就虛。”

白崇禧的話,盡管說是無懈可擊,可是李宗仁卻搖著頭道:“聯惡製善,名不正言不順,聯陸倒沈方為上策。”

說話到這裏,已成僵局,黃紹竑隻管玩弄著手中那隻精致的酒杯,不再說話,李宗仁正在扯著一隻雞腿,白崇禧急得隻把那雙機靈的眼睛盯著黃旭初。黃旭初在宴會一開始便一言不發,盡管李、黃、白三人爭論得激烈,他卻隻是低頭喝酒,仿佛這場事關重大的戰略爭論,竟與他毫不相關似的。其實,自從接到黃、白將到桂平的電報後,他已猜知他們的來意,及待李、黃、白三人在宴席上爭論,他當然明白黃紹竑和白崇禧聯沈倒陸的意見是上策,李宗仁反對聯沈倒陸,一方麵是出自他厚道的稟性,另方麵是對黃紹竑抱有成見。現在會談已成僵局,白崇禧頻頻以目示他發表意見,無非是要他站出來,說服李宗仁接受聯沈倒陸的戰略方針。但黃旭初覺得,現在發言,還不是時候,因此便佯將白崇禧那目光曲解為要打麻將,他連忙站起來招呼副官,撤去殘席,將一副鋥亮的麻將牌送上來。白崇禧一臉苦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隻得伸出雙手,邀請李宗仁、黃紹竑重新入座,李、白、二黃各占一方,搓起麻將來,打了幾圈,索然無味,便各自散去。

黃紹竑、白崇禧回到寓所,黃紹竑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發上,架著腿,憤懣地說道:“明天回梧州去!”

“好,走就走吧!”白崇禧回頭把副官喊進來,吩咐道:“通知‘大鵬’艦艦長,升火起錨,我們這就趕回梧州去!”

“說走就走?”黃紹竑打了個飽嗝,頗感詫異地問道。

“水不急魚不跳嘛!”白崇禧詭譎地一笑,“總指揮,你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白崇禧也不待黃紹竑說話,便獨自走了出去。他徑自走到黃旭初的住所,敲開了門。黃旭初把白崇禧迎進客廳坐下,沏好茶,不緊不慢地問道:“健生兄來訪,必有緣故。”

“黃季寬要走了!”白崇禧顯得十分焦急地說道,隨即從西裝口袋裏摸出金懷表看了看,又盯了黃旭初一眼說道:“戰艦已經升火起錨。”

“啊,走得這麼急?”黃旭初仍是那麼平靜,仿佛黃、白的去留皆與他無關似的。

白崇禧見黃旭初這不冷不熱、不緊不慢的樣子,倒真的急起來了,他指著黃旭初責問道:“旭初兄,你當的什麼參謀長?”

“請健生兄賜教。”黃旭初慢聲細語地說道。盡管,對白崇禧的來意,他已了若指掌,卻隻是引而不發。他心裏十分明白,李宗仁和黃紹竑兩人雖然矛盾重重,但大勢所趨,必將重新合作,李宗仁的“定桂軍”和黃紹竑的“討賊軍”合編之後,作為黃紹竑的參謀長,論才幹和為李、黃倚重,白崇禧必將出任兩軍的總參謀長,而作為李宗仁的參謀長的他,隻能排在白崇禧之下,無論是才幹和實力,他都不可能與李、黃、白三人爭高低,他隻能憑自己的學識、謹慎和勤勉的稟性,服服貼貼地跟著李、黃、白,坐穩他的第四把交椅。因此,他雖然知道白崇禧的心計,無非是要他去對李宗仁施加影響,但卻裝著不知,以免種下白對他的疑忌。

“你快去對德公說,黃季寬和白健生馬上要走了,德公既然不願與我們合作對付陸榮廷,那麼我們就到廣東去請李任公來幫忙,那時候打敗了陸榮廷……”

“請健生兄回寓所稍候。”黃旭初點了點頭,便去找李宗仁去了。

一個小時後,李宗仁偕黃旭初到了黃、白的寓所。

“季寬,健生,為何匆匆返回梧州?”李宗仁進得門來,便急急問道。

“目下陸、沈正在桂林鏖戰,形勢對我極為有利,此時不圖發展,更待何時?況戰局瞬息萬變,我們欲即返梧州,回去布置軍事行動,即此向德公告辭。”白崇禧說道。

黃紹竑也不說話,隨手拿著涼帽往頭上一扣,提起手杖便要走。李宗仁趕忙把黃紹竑和白崇禧拉住,決斷地說:“我讚成聯沈倒陸!”

“德公!”黃紹竑和白崇禧幾乎同時激動地喊了起來,三雙手,緊緊地熱情地握在一起……

再說陸榮廷被鄧瑞征困在桂林城內,每天炮火交織,雙方攻守戰持續了一個多月。陸榮廷困守孤城,無計可施,日夜繞室而走,彷徨不已,短短幾十天,頭發竟全白了。他眼巴巴盼望的援軍,也渺無消息。原來,馬濟自接到陸榮廷在桂林被圍的消息,便派他的武衛軍一團由衡陽南下入桂解圍,可是進至桂北的興安嚴關,即遭沈軍伏擊,不能再進。邕、龍一帶的援軍,由陸榮廷的親信譚浩明、陸福祥率領北上,進抵百壽縣屬的金竹坳,距桂林尚有七八十裏,亦被沈軍擊潰。陸榮廷坐困危城,成了甕中之鱉,怎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入城後,本來住在舊撫台衙門,因那裏是圍城沈軍大炮轟擊的重要目標,他被迫將行轅遷至湖南會館。這一日,他正在房中的一張竹躺椅上打盹,朦朦朧朧,麵前幻出一些人影來,忽見一人渾身血淋淋地站在他跟前。他心裏一驚,抬頭細看時,此人乃是在討袁“二次革命”時被他槍殺的柳州都督劉古香;可再一看,卻又變成了被他在桂林殺掉的武昌首義元勳蔣翊武;一眨眼,又變成了被他謀害的護法軍政府時期的海軍總長程璧光。陸榮廷驚出一身大汗,猛地站起,睜開眼睛看時,房中飄忽不定的人影又倏地遁去,無影無蹤。他自認晦氣入室,忙從床頭取出那支自來德手槍,對著房中的天花板連擊三槍,以示逐出晦氣。可是,他再也無法安靜下來,獨自一人坐在房中,已經神不守舍了。

當夜,沈軍在文昌門一帶暗挖地道,用幾副棺材裝滿炸藥炸城,並組織了幾百人的攻城敢死隊。後半夜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土石橫飛,城牆被炸開丈餘,沈軍敢死隊呐喊呼叫,蜂擁入城。韓彩鳳恰在城上巡視,忙指揮士兵堵擊。沈軍敢死隊都是些亡命之徒,竟前仆後繼,拚死衝鋒,韓彩鳳雖然驍勇,但所部士兵不少在沈軍的炸藥爆炸中被振昏炸死,很難抵擋住沈軍的淩厲攻勢。韓彩鳳見城防危殆,即著人稟報老帥陸榮廷。

陸榮廷輾轉難以入睡,剛迷迷糊糊進入夢中,卻被沈軍炸城的巨響聲震醒。他翻身起床,忙問衛隊長是怎麼回事?正在這時,韓彩鳳著人來報:沈軍炸開文昌門城牆丈餘,正往城裏衝擊,戰鬥至為激烈。陸榮廷一聽,立刻拔槍在手,命令衛隊向文昌門跑步出擊。他雖六十有餘,但體魄壯健,步履靈活,親率衛隊,一口氣跑到文昌門下。此時韓彩鳳部下已死傷大半,戰力不支,少數沈軍,已經突進城來。陸榮廷大叫一聲:“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說罷,左右開弓,手上握著的那兩支自來德手槍連連作響,隨著一陣猛掃,突進城來的十數個沈軍,一下全被擊斃。後頭的大部沈軍,正在沒命地湧進來,陸榮廷的衛士們緊接著高聲大叫:“老帥在此,要命的都滾回去!”

一則沈軍本是陸榮廷的舊部,二則陸榮廷槍法出神,軍中人人聞名畏懼;經陸榮廷這一掃射,衛士們大叫,直嚇得攻城沈軍膽戰心驚,那些殘存的敢死隊們,有如喪家之犬,連滾帶爬一齊逃了回去。陸榮廷即令韓彩鳳指揮士兵修補城牆,自己帶著衛隊,返回行轅宮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