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貌合神離(2 / 2)

顧祝同總是顯得精力充沛,挺直的腰板始終保持著軍人良好的姿態。在肅穆的氣氛中,顧祝同的目光從與會的將領們臉上一一掃過。這些將領顧祝同大多熟悉。他和他們微妙地交換著眼神,有的還互相頷首致意。

當他和端坐在他的左手、已經略微禿頂的黃伯韜四目相對時,他覺得黃伯韜的眼中有一種淒苦之情。昨天在機場時,他就發現黃伯韜有點異常。其實,黃伯韜這幾天隻不過是有點兒感冒。顧祝同的目光在黃伯韜的身上停留了好幾秒鍾。在座的這兒些將領中,他似乎和黃伯韜有著某種特殊的關係。

黃伯韜年輕時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但大約與出身寒微、營養不足有關,身材比較瘦小。他早年是北洋軍閥李純的傳令兵。李純看他勤敏好學,便將愛婢許配給他,並送他到金陵軍官教育團學習。從此,他開始了軍事指揮員的沉浮生涯。軍閥混戰中,他為張宗昌所俘,一步步成為張宗昌的部將。後來蔣介石北伐,消滅了張宗昌,他又投靠蔣介石。蔣介石解除雜牌軍將領兵權的慣用手段是保送到陸軍大學學習。於是,黃伯韜成了陸大學員。但黃伯韜不死心,仍然兢兢業業地研究軍事,以圖東山再起。果然,在他任軍事委員會中將高參時,因為寫了一篇極為漂亮的軍事論文,備受當時的軍政部部長何應欽的讚賞。黃伯韜因此與蔣介石係統有了瓜葛。1941年他進入顧祝同的圈子,當了顧祝同第三戰區的參謀長。但黃伯韜終非中央軍嫡係,在以後的時日裏,他的命運就如狂濤中的一葉輕舟,一會兒被甩進穀底,幾遭殺身之禍;一會兒又被捧上巔峰,備受嘉譽。幾乎中原戰場的每一次戰役都把黃伯韜推到幕前,充當最富有戲劇色彩的主要角色。

蔣介石之所以重用非黃埔係的黃佰韜,除了上述原因外,還有其他背景。溯自抗戰勝利以後,陳誠排斥異己,極力發展他自己的“土木係”,凡由陳誠曾當過師長的十一師和當過軍長的十八軍兩個部隊出身的雞犬皆升。其他部隊,特別是雜牌部隊,或撤銷,或編遣,或歸並,或拆散,幾乎無一幸免。當時弄得人心惶惶,甚至發展成為“紫金山哭靈”的鬧劇。到了1948年元旦,蔣介石廣播“要在一年內消滅共產黨主力”,可是就在當年的7月6日,他的第一兵團就被解放軍消滅,兵團司令區壽年被活捉,吃了一個沉重的耳光。於是,在沒有辦法之中,想出一計,有意大大宣傳一下黃伯韜的“豫東大捷”,借此掩蓋區壽年的慘敗。顧祝同也樂得自欺欺人,標榜一下自己係統的光榮,遂報請“蔣委員長批準”,把黃伯韜提升為兵團司令,在新安鎮駐防。據黃伯韜的秘書講,黃自提升為兵團司令後,沒有過一天開心的日子,整天愁雲密布。1948年農曆8月16日是黃伯韜的50壽辰,他對前來祝壽的營以上的軍官們說:“共軍裝備遠遜於我,而越戰越強;我軍處處占優勢,卻轉攻為守,其中原因固多,而主要的則是戰略戰術有問題。我軍在此任務是防禦,但單純防守,龜縮碉堡,這是挨打戰術。各單位必須發揮主動精神,以攻為守,消滅共軍有生力量!”

這一次大戰,他的命運又將如何呢?顧祝同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目光告別黃伯韜,向右移去。

第二兵團中將司令官邱清泉正端莊而坐,注視著顧祝同。邱清泉是顧祝同在黃埔時的學生,顧祝同太了解他了。這雨庵弟可不像黃伯韜,這家夥從少尉排長一步步擢升到中將兵團司令,一直為蔣介石所寵信。昆侖關一仗,曾得過寶鼎勳章。此後他統率王牌五軍,東征西討,成了中央軍嫡係中的嫡係、精銳中的精銳。他那受過傷的上唇被縫了數針,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溝痕,一說話嘴就歪,一臉的狂驕不羈。這時,國防部中將作戰廳廳長郭汝瑰開始宣布徐蚌會戰計劃。當邱清泉聽到“第二兵團以永城、碭山為中心集結”時,才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他的部下眼下駐守河南商丘,盡管他出身於書香門第,早年就讀於上海大學,後又到德國深造,素以儒將自居,但他卻迷信得很。他覺得商丘這個地名與他的姓氏相克,是“傷邱”的諧音,因此屢屢請示國防部,要求換防,但又不好明言。由於他的請求一直未見應允,他非常懊惱。現在要離開那個不祥之地了,他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郭汝瑰繼續宣讀道:“第七兵團應確保運河西岸,與第一、第三綏靖區密切聯係……海州駐軍向西撤退……”

作戰方案是顧祝同參與擬定的,他自然不用聽。此刻,他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用鋒利的目光打量著會場上的每個人。

“各位,共軍真正垂涎的乃是徐州!”劉峙出來講話了,他那蒼老的聲音在會場上嗡嗡作響,“徐州是‘剿總’所在地。徐州不保,群龍無首。因此,城內必須擁有雄厚的兵力,萬萬不可大意!”

共軍主力到底在哪裏?他們的作戰意圖何在?顧祝同見高級將領們各執一詞,莫衷一是,隻得草草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