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伯韜新安夜話
劉峙為了一己私利,竟將國防部放棄新海的軍事機密先泄露給鹽行老板,使李延年大為光火,怎麼看這個唐經理都不順眼。但過了一會兒他的氣就消了。劉峙畢竟是他的老上級,待他恩情不薄;再說,他常去鹽行抽大煙,與唐經理非一麵之交。混亂半夜,第二天清晨,從新海連撤出的部隊和一些富商大賈、平民百姓,緩緩地向新安鎮撤去。
和李延年同車的不是劉峙的經紀人唐老板,而是一個佩戴少將軍階的眉目清秀的年輕將官——總統特派戰地視察官李以劻。
孟良崮戰役,中央軍嫡係整編七十四師被殲,黃埔學生、中將師長張靈甫戰死,給蔣介石的刺激很大。他發現戰場上傳來的電報嚴重失真,他需要真正了解戰地的實際情況。於是,他從參軍處挑選了一批年輕能幹的高級參謀,他們一人一支手槍、一個衛士、一本密碼,深入到戰場實地,隨時可越過國防部直接向他報告。相當於欽差大臣的李以劻便以他的特殊身份,神秘地活動在整個徐蚌戰場上。
11月6日傍晚,李延年和李以劻來到新安鎮黃伯韜兵團指揮部。使李以劻吃驚的是,黃伯韜這個從來精力過人的中年將軍卻是滿麵倦色,憔悴不堪。
黃伯韜確實辛苦得很,他顧不得寒暄,就將李以劻和李延年請到作戰室裏,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心情沉重地說:“二位請看,陳毅的部署分明是想先打我七兵團,可徐州會議上,邱清泉說他的部隊有被劉伯承圍殲的危險。簡直胡說!現在我兵團戰略位置非常不利。你們看!”他在地圖上指點著,“在新安鎮決戰,孤軍無援。我兵團本該火速撤往徐州,但徐州工兵團至今未架設運河橋梁,我已命六十三軍從窯灣強渡,其餘各軍明早西行,恐怕太遲了。國防部計劃朝令夕改,處處被動,正是將帥無才,累死三軍!”黃伯韜將紅木小棍往桌子上一丟,離開地圖,朝這位欽差大臣苦苦一笑:“老弟,這次會戰如果垮了,將來怎麼辦?”他很激動,聲音很低,有些發顫:“國事千鈞重,頭顱一擲輕,我個人的生死倒無所謂。”
“你不要把局勢看得太緊張了!”李以劻安慰道,“你現在下轄五個軍,數十萬部隊,陳毅未必奈何得了你。”
身材高瘦的李延年一直伸長脖子聽著。他身為徐州“剿總”副總司令,現在卻無一兵一卒,但也沒有了臨陣指揮的壓力。看著黃伯韜那憂心如焚的樣子,他有些小小的快意。老實說,他覺得黃伯韜這老雜牌近年來有些刺眼了,讓他嚐嚐共產黨的苦頭也是應該的。他走過去,拍拍黃伯韜的肩,笑道:“煥然,這也是你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這天夜裏,李以劻和李延年住在一個叫劉靖華的地主家的樓上。李延年過足了煙癮,呼呼地進入了夢鄉。李以劻卻難以成眠。他翻來覆去,總懷著對黃伯韜的惻隱之情。他忘不了,自己與黃伯韜還是陸大十六期的同學哩!
門外一聲報告。衛兵說:黃司令官求見。
李以劻看看手表,已經深夜12點了。他利索地穿好衣服,高一腳低一腳走下樓來。
黃伯韜披著黑大氅,立在門樓下。
“老兄怎麼了?”天氣有些冷,李以劻打了個寒噤,靠到門框上。
黃伯韜的感冒近來好多了,他用手帕抹了抹鼻子說:“老弟,差點兒忘了告訴你,我今天抓到一個共匪偵察官,他供出陳毅主力十多個縱隊均已急行南下。我判斷敵人不會讓我兵團西撤集結。向我首先進攻是無疑的了。為了安全起見,你明早與吉公立即離開,以免出問題。”
“我們好說。”李以劻在戰場上天馬行空,膽子極大。
“我們哥兒倆是同學,我對你說句國防部的壞話。他們這樣指揮部隊,隨時變卦,動搖軍心,太不像話了!你此去一定告訴劉老總,陳毅30萬部隊南下,圍我必然,望一定派別的兵團援救。古人說: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死力相救。我們是辦不到的。但你務必轉告老總,這次戰事與以往戰役性質不同,關係黨國存亡。否則同歸於盡,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