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來的鋼鐵怪物(3 / 3)

許多關於劉伯承的傳奇故事往往把劉伯承神化了。其實,他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人物,就像他這會兒用他那並不洪亮的嗓子指揮推車一樣。然而,他拯民於水火的抱負、潛心於軍事的誌向、聰慧過人的心竅又實屬罕見。這個身世寒微的巴蜀布衣,打過短工,販過煤炭,有感於社會黑暗投身辛亥革命的洪流之中。1916年3月20日,他在策應蔡鍔指揮的護國軍入川作戰之中,頭部連中兩彈,其中一彈從右側太陽穴穿入,透眼而出,造成右眼失明。有人勸他棄軍經商,說他五官不全,難於戰場生活。但他立誌於軍事,誓不回頭。他熟諳《孫子兵法》、《百戰奇略》,在曆次指揮作戰中著著融會貫通,屢屢出奇製勝,大革命中便以川中名將聲聞遐邇。即便是黃維兵團第十八軍第十一師少將師長王元直,讀了他的軍事論文《重校合同戰術序文》,也不得不叫絕,在其日記中寫道:“國軍將領中,其才識無有超過劉伯承者……”於是乎,對徐蚌會戰也悲觀起來:“基此而論,國軍之指揮,又安能勝過共軍?”

汽車拖出來了,士兵們歡天喜地往車裏爬。劉伯承拄著拐杖立在風雪中,目送車隊遠去。他在等二縱政委王維剛、六縱司令員王近山,還有一縱十二旅旅長吳忠、豫皖蘇軍區司令員張國華。他要親自向他們交待任務。

黃維的機械化部隊有它的威風之處,也有它的難言之隱。它一進入黃泛區,就被密集的小河、葦灘和沼澤緊緊纏住。恰如陳毅、鄧小平算計的,貧瘠的黃泛區似乎刻意挽留這支有錢有勢的隊伍。於是,黃維兵團不那麼精神抖擻了,一路上炮陷車淤,猶如田螺一般在泥地裏滾動,好不艱難。

中野一縱十二旅的官兵們一路赤腳草鞋,啪嗒啪嗒,一陣風一樣,居然跑過了汽車輪子,先於黃維到達洪河。他們構築了工事,專等黃維的到來。黃維從空軍的情報中得知,有那麼一支不明來路的解放軍主力部隊在洪河構築工事。他便往南一轉,使十二旅辛辛苦苦挖的偌大工事成了東方馬其諾防線。這還不說,黃維略施小計,讓飛機一直在十二旅上空盤旋轟炸,很有點兒為大軍過境打開通路的架勢。十二旅如是判斷,白等了四個日日夜夜。而黃維卻暗渡陳倉,衝破張國華地方部隊在洪河的阻擊,經新蔡直取阜陽。

吳忠氣得直罵黃維不是個東西。眼下,黃維從新蔡到阜陽二百餘裏,而繞著黃維前進的十二旅必須走三百餘裏,黃維已揮師東進,十二旅還在運籌盤桓。如不趕到黃維前麵,十二旅的潁河阻擊計劃必將付諸流水,第二線阻擊的二縱、六縱也勢必陷入被動,吳忠急中生智。這些天雨雪交加,由西北流向東南的潁河水位大漲,潁河下遊是阜陽,乘船順潁水河而下不就行了嘛!這時,張國華趕到。他告訴空有圖謀卻為籌集船隻發愁的吳忠旅長:“船已在界首備好,快去吧!”

界首果然已被民船遮蔽,隻見桅挺檣立,黑壓壓一片茂林;一千多船夫拄篙持槳,站在船頭,軒昂昂氣吞河山。

於是,千帆競發。適北風呼號,水流湍急,驀然回首已不知所在。

二縱和六縱的官兵們卻在風雨中艱難跋涉。他們運動於黃維兵團西北側,開始時落後了幾天。這些在轉戰大別山時受盡千難萬苦的部隊,現在正經曆著一次更為艱巨的考驗。盡管這支隊伍看起來衣冠不整、器械空乏,但卻是解放軍的精華。在轉戰大別山的日子裏,他們天天在敵人的槍口下求生存,沒有後勤補給,沒有彈藥供應,從劉伯承司令員、鄧小平政委到普通士兵都是自己縫製寒衣。體質差的,掉隊了。意誌弱的,落伍了。就剩下這些拖不爛打不垮如鋼澆鐵鑄的戰士。

兩支絕然不同的隊伍在黃泛區一明一暗並肩東行。一支是那樣的威武:汽車、大炮、坦克、鋼盔、棉襖、膠鞋;一支是如此寒傖:破衣、爛褂、赤腳、草鞋。一支吃著美國罐頭;一支啃著地瓜窩頭。他們離得很近。中野的報話機裏,時不時聽到黃維的命令:“火速前進!火速前進!”於是大夥兒走得更快些,比黃維自己的部隊還執行得堅決。

中野二縱、六縱的將士們就這樣一直像影子似的緊緊貼著黃維兵團,用腳丫子和汽車輪子賽跑。黃維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居然在指揮一支國共“聯合部隊”哩!

值得銘記的是,中野二縱從桐柏出發追趕黃維兵團時,人人身上都是單衣。為了緊緊盯住黃維兵團,盡管沿路是解放區,可他們日夜兼程,顧不上補發棉襖。直至抵達渦陽、永城,構築好堅固的陣地,他們才穿上寒衣。而在千裏風雪的奔襲中,已活活凍死了七名從大別山走出來的優秀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