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到前沿去看看!”張仁初很喜歡他的這個炮兵團長,說話從不客氣,啪地扣上了電話。
張仁初不講,武鳴亭也會到前沿來的。他和步兵團政委南平波找到第一梯隊幸存的1個班長,詢問敵人火力情況。
“報告政委!”那班長雙手比劃著,似乎正想一吐為快,“炮火一延伸,我們就猛衝起來,可一過水壕就覺得不對頭了。敵人的衝鋒槍亂打,我們上去一個倒一個,上兩個倒兩個,上三個倒三個……”
“別上了!”南平波攔住他,“不能迂回嗎?”
“咦?”班長睜大眼,做奇怪狀,“往哪裏迂回?我伏在壕邊一看,到處都是火光、機槍。有兩個組從另一個開闊地衝上去,誰知人家的火焰噴射器一掃……唔……唔……”班長掩麵痛哭,跺腳罵道:“他媽的炮兵吃幹飯的……”
“瞎說!”南平波吼了一聲。那班長梗住了,定定地看武鳴亭。武鳴亭的嘴直哆嗦,他上前一步,握住班長的手:“謝謝你,同誌!”
武鳴亭到了最前沿,哈著腰順著壕溝前進。
雙方相距不足七十米。敵人發現有人在觀察陣地,一陣一陣地掃射,就是不準武鳴亭抬頭,武鳴亭自然不會罷休。他摘下帽子,放平了頭,將臉橫貼在溝沿,一隻眼在上,一隻眼在下;他看清了,敵人陣地的第三道鹿砦邊地形起伏,原來是蓋溝!好家夥,藏在這裏!炮兵隻注意打突出地貌,忽略了鼻子底下……
又一次炮擊開始了。武鳴亭亂打一陣炮,命令炮火延伸。這當口,前沿的步兵製造出與上次相同的衝鋒呐喊聲,響徹霄漢。
黃伯韜的官兵們以為和上次一樣,群羊出圈般的湧出蓋溝,占領射擊位置。但他們抬頭一看,不好!前麵1個共軍也沒有。“快回……”
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一刹那,武鳴亭的炮群掉過頭來,炮彈劈頭蓋臉地落下來,報了那一箭之仇。
華野八縱的將士向碾莊圩縱深勇猛推進……
從西南方向進攻的華野九縱比八縱要困難些。這裏的水壕如一條小河,足有七八丈寬。水有多深呢?聽老鄉們說,再高的漢子也要沒頂。石橋倒是有一座,可以走一輛大卡車。就是這座石橋,奪走了許多山東子弟兵的生命!凶暴而狡猾的敵人專門留下這座誘人的石橋,用5挺機槍組成嚴密的交叉火力網,等待世界上最優秀的軍人。
1個班上去了,倒在橋上;又上去1個班,疊在橋上;1個排上去了,又堆在橋上……“架橋!”七十四團一營三連三排負責架橋的10個戰士扛著門板,還沒衝到小河邊竟全部倒下。
跟著部隊運傷員的擔架排排長於培義直落淚:“咋搞的!咋搞的呢!”
排長王歧山看著小河急得抓下帽子直扇風,吼道:“李士祥,看這河到底有多深?”
李士祥是個新戰士,還沒有單獨執行過任務。班裏的老同誌都沒有了,他有點兒慌亂,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什麼好。排長一吼,他猛一怔,反而沉著起來。但他畢竟有些膽怯,出發時一雙又大又亮的牛犢子般的眼睛看了排長一下,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扭頭向小河邊摸去。王歧山在掩體下等得很焦急,準備另派1名老戰士。就在這時,小李跌跌撞撞地回來了。他撲進排長懷裏,兩眼死死望著排長,長長的眼睫毛掛著水,如含露的弱草。
王歧山搖晃著他,問:“怎麼了?水深不深?”
小李不說話,搖搖頭。
“河底硬不硬?”
小李又是搖搖頭。
“能衝過去?”
小李點點頭。
突然,小李的身子一歪,手一鬆,腸子流了出來,頓時氣絕。
“衝過河去!”王歧山一聲狂吼,“為小李子報仇……”
戰士們躍出戰壕,向碾莊的護莊河撲去。
這裏離黃伯韜的兵團司令部不足五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