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幾時走?”
“明天。”
“都準備好了?”
“飛機是他們的,可能趕不及就坐空中霸王去。”宋美齡道,“而且我已經同馬歇爾通過一次長途電話。”
“他怎麼說?”
“我告訴他,我的處境不大合適。我用什麼名義到美國?美國怎樣招待我?我沒辦法。他說這樣好了,一到美國就去他家,算是他的客人。”
“他還說什麼?”
“他說我應該利用這一次出國,多走幾個地方作演講旅行,呼籲美國立即在軍事上和經濟上援助蔣某人,製止共產主義。”
蔣介石道:“那很好,美國人人像他那樣熱心反共就好了。我這幾天腦子很亂,想不出什麼新東西來,不過有人給我建議,說應該把戡亂剿匪說成‘反侵略戰爭’,這樣對國際的呼籲效力大些,美援也會滾滾而來。你以為怎樣?”
宋美齡一心一意飛美國,無心作答,漫應道:“關於我們的事情……”
“我們什麼事情?”蔣介石一怔。
“財產轉移問題,”宋美齡低聲道,“就按照以前的辦法不再改變啦。”
蔣介石聞言淒然道:“這種局麵,還談這個幹什麼?”但他立刻改口道:“也好也好,我們的還是在一起,也不必分了,你可以在香港同子文先麵談。”
宋美齡見一隻隻箱子相繼裝好,洗了個臉道:“你還有什麼要同馬歇爾他們說的?”
“我沒什麼說的。”蔣介石頹然道,“你前幾天對美國廣播作的緊急呼籲,說局勢危急,希望他們積極援助,我要說的也不過是這幾句。”
宋美齡淒然道:“上帝保佑!你說實話,南京守得住守不住?能守多久?我們的問題同他們不一樣,”她失聲而泣:“我們是既失國,又失家嗬!”
蔣介石不作聲。
宋美齡抽咽一陣,擤擤鼻涕道:“以我們名下的財產來說,別說供給我們在美國大吃大喝一輩子,連一萬輩子也不在乎。可是我們怎麼好意思在那邊住下去?當初我們結婚,他們就是希望你能在中國——”蔣介石截斷她的話道:“你別說了,我比你更急,我恨不得一死了之!他們對我的期望,我怎麼不記得?無奈部下都是膿包,眼看共產黨就打過來了,我恨啊……”邊說邊捶胸頓足道:“你告訴馬歇爾,告訴所有支持我的朋友,說中國問題還不至於絕望,可是已臨最後關頭,要他們拿出辦法來!投入戰鬥!要快要快要快……你再想想,這一次去美國比哭秦廷還重要,還有什麼東西沒準備的,快叫侍從室準備周到!”第二天,宋美齡匆匆出門,卻碰上天氣惡劣,飛機停飛,鼓著一肚子氣回到官邸。事先她知道機場封閉的消息,但心急如焚,希望能飛,可是終於怏怏而歸。
蔣介石臉色有如黃梅天,一忽兒咧嘴一笑,一忽兒又沉下麵孔,使勁搓著手道:“唉!今天的天氣如果放晴,或者沒有風雨,就好了。”
“好什麼!”宋美齡直闖進來道,“都是些膿包,能見度差,飛機減少,”她跺腳,“他們本來可以試一試,無奈太原空投、徐州空投的飛機已不夠用了,我隻好白跑一趟!”她當著孫科叫道:“什麼空軍!丟炸彈連人都丟了出去,不是太丟人了嗎?唔!唔!”
孫科詫問道:“怎麼丟炸彈人也丟了下去?那不是千古奇聞嗎?”
宋美齡因為當天不能飛往美國,一肚子氣道:“我也不相信,問他們,他們說確有其事。運輸機當轟炸機用,一到目的地上空,投彈手便得打開艙門,雙手推炸彈落地。有幾位投彈手挨近艙門,給風一刮,失去了重心,自己也變成了肉彈。”
“膿包膿包!”蔣介石生氣了,“給我丟臉!”
“後來有了改善。”宋美齡道,“空軍在機艙裏增加繩索,到達目的地上空時把人綁起,然後背對艙門,用雙腳往後蹬著,直到炸彈落下為止,人就不至於一起下來了。”
蔣介石非常不快活,隻在鼻孔裏哼著。孫科見狀改口道:“共產黨沒飛機,對我們的炸彈還是有顧忌。不過聽說很多老百姓也挨了炸彈。美國的新飛機得趕快運來,否則老百姓對我們也有怨言!”
“我不送你了,”蔣介石第二天一早頹然說:“上午有個緊急軍事會議,你知道。”
“萬一,”宋美齡穿戴完畢,大小婢仆全部退出,關上房門道,“萬一美國還要觀望,徐州也有問題的話——”蔣介石勃然變色,捶胸說:“告訴美國朋友,我姓蔣的還有好多地方,隻要美國的國策還要反共,就少不了支持我蔣介石!你如果還要建議同共匪談判,”他頓足:“你不想想,要我把這張臉往哪兒放!”
宋美齡默然,以複雜的感情朝他瞅了一眼,一低頭便啟門外出,直趨機場。
可是宋美齡從動身到抵達目的地,都不順利。出發時還無所謂,第二天改乘美國軍用機直飛華府,卻又趕上美國撤僑,而可坐26名客人的運輸機中,隻空空洞洞地搭乘了宋美齡一人。在南京準備撤僑的美國軍眷與商人又大感不滿,到處攻擊,報告送到蔣介石跟前,蔣介石明知此事不會擴大,但影響非小,甚為心焦。
這次出發,在宋美齡尚未抵達華府時,華盛頓報紙卻已冷嘲熱諷起來。著名的漫畫家在各大報上發表作品,有一幅把她繪成一個善於蠱惑人心的妖婦,以其歌聲蠱惑航海者而使之滅亡。這幅畫的主題是她想誘惑精力衰老的山姆叔叔。山姆作沉思狀,宋美齡卻附其耳,低聲說:“讓我們泛一次舟,好嗎?”畫中意思是這艘船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到達中國。
此外還有諷刺蔣介石本人的漫畫。蔣介石恨透了。
但還不止如此,當宋美齡抵達華府時,機場冷落極了,除了幾個交際官員外,沒有一個有地位人士或民間團體。國會議員以前曾對她的訪美感興趣,此刻已冷到極點了。甚至說國會已不讓她發表意見。馬歇爾偏偏在這時候忽然住進陸軍醫院“檢查體格”,這使宋美齡尷尬之至,蔣介石萬分惱火。
6年前,1942年11月27日,宋美齡應邀訪美。她那次是為抗日募捐。她在美國以她驚人的辯才和流利的英語大講民主的中國,在美國刮起了一股“宋美齡旋風”。不大買帳的隻有一個人,當然是女人。羅斯福總統的夫人一針見血地指出:宋美齡“能夠把民主政治的目標與理想講述得頭頭是道,但是她對於如何生活在民主社會當中卻沒有絲毫概念。”
她這次是以個人身份去美國“探親”的。她的大姐宋靄齡陪著“幹革命”發了大財的孔祥熙安居美國。
宋美齡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蔣介石宴請任何高級將領從不要她作陪,但眼看時局日危,她卻堅決要求訪美。起初,司徒領受華盛頓旨意,拒絕她去美國。但她活動活動,到底還是成行了,而且這麼快就見到了美國政府的首腦人物。更令司徒驚訝的是她居然向馬歇爾以及杜魯門提出了一整套要求美國援助的計劃。
當然,司徒很清楚,這個計劃美國當局不會批準。果然,華府認為:“現在局勢惡化之程度,除實際調用美國軍隊外,任何大量之軍事援助均於事無補。”
宋美齡播種了多少美麗的笑臉,卻顆粒無收。
“同誌們,現在就要看我們的了!”劉伯承身穿灰布棉軍衣,領口、肘部都已經磨洗得發白了。他紮著一條寬寬的皮帶,衣冠整潔,精神飽滿,那抑揚頓挫的四川口音使他的話語顯得生動、風趣而深具魅力,“個別同誌信心不足,擔心咬不爛黃維兵團這個硬核桃。簡直是亂彈琴!是啊,我們從大別山出來,真是馬瘦毛長啊!可是,瘦驢拉硬屎,就看有沒有勇氣!勇敢的‘勇’字大家認得嗎?勇字就是男子頭上戴著一頂光榮的花冠。沒有勇氣算不上男子漢!這回,同誌們要向廣大指戰員講清楚,我們決不放過十二兵團這個老冤家,狹路相逢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