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的張狂
唯一讓宋朝度感到心寬的是,李丁山是國家級報社的人,他背後的支持者在國家級報社中,至少也是副社長。有這層關係,料想堂堂的省委書記也要忌憚三分,不敢過於為難李丁山。
李丁山不在官場,但他所在的國家級報社也和官場大同小異,宋朝度的這些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李丁山肯定知道了宋朝度將要失勢的事情,而宋朝度現在急著安排李丁山上任縣委書記,恐怕也是政治妥協的產物。宋朝度當了三年省委常委,想要讓他下去,對手多少也要付出些代價,所以宋朝度趁機提出安排幾個自己人,對手也不敢把他得罪死了,再說又隻不過是處級幹部,肯定會樂得送個人情。
宋朝度的想法自然是想萬一他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憑借李丁山的人脈和關係,幾年後也有可能步入省級高幹的行列,也好日後有個照應。不過想來他心中也沒有底氣,畢竟他的對手是省委書記,李丁山隻要在燕省一天,在省委書記的壓製之下,就翻不了天。
唯一讓宋朝度感到心寬的是,李丁山是國家級報社的人,他背後的支持者在國家級報社中,至少也是副社長。有這層關係,料想堂堂的省委書記也要忌憚三分,不敢過於為難李丁山。
李丁山不在官場,但他所在的國家級報社也和官場大同小異,宋朝度的這些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夏想斟酌了一下詞句,決定趁此機會一舉打消李丁山心中的顧忌:“李總,我們公司是國有公司,是報社的下屬企業,發展到現在,眼下正處於一個關鍵時期。但不管如何,能夠運作到現在這種程度,能夠和銀行簽訂合作意向,能夠讓市政府同意將寸土寸金的火車站廣場的地皮批給我們,李總已經做出了讓許多人不敢相信的成績,這份成績如果現在交還報社,報社的領導肯定十分高興,對於第一筆生意失敗的影響也會降到最低,報社也會因此對李總另眼看待。”
李丁山臉色一變,聽出了夏想的話外之音。
夏想微微點頭,繼續說道:“但如果李總現在不放手,繼續經營公司。萬一資金和地皮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領導責任就要由李總來承擔。假如真的過了資金和地皮的難關,液晶大屏幕項目運作成功,正式投入運營。接下來也有兩種可能,一是前景堪憂,拉不來廣告客戶,利潤不足以維持正常的運轉,這時報社就會有人說三道四,質疑李總的能力,到時恐怕連第一筆生意的失敗也要歸結為李總識人不明,要負主要的領導責任。真要有這麼一天,李總進不得退不得,才是真正的騎虎難下。”
李丁山喝了一口水,臉色變幻數次,顯示出他內心強烈的不安。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前景大好,液晶大屏幕項目非常賺錢,給報社帶來良好的經濟效益。這種情況下,李總也會在報社之中地位大增,再被領導賞識的話,到京城當一個副總編甚至副社長也不在話下……”
夏想見好就收,他相信李丁山明白他的暗示,真要是前景一片大好,報社就會有人眼紅,就會有人出麵前來攬功摘桃子,到時將李丁山調回京城,換一個人來經營公司,山頭變幻大王旗,李丁山還是前功盡棄,為他人作嫁衣。所以夏想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不管是哪一種結果,李丁山都不會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雅間之內空調開得很足,夏想感覺渾身清涼,甚至還有一點冷。李丁山卻是頭上浸出無數汗珠,目光直直地盯著夏想,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發現一些什麼。
賈合臉上毫不掩飾地寫滿驚訝和難以置信,仿佛不認識夏想一樣,古怪的眼神還有幾分試探和緊張。
夏想慢慢地喝水,不加冰糖的菊花茶入口之後,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此時李丁山的心中恐怕也是苦澀難言,但沒有苦澀怎會有甘甜?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夏想把心一橫,時不我待,就將壞人做到底。
不說李丁山心中波濤起伏,難以置信眼前侃侃而談的夏想就是以前那個說三句話就會窘迫的人,就是賈合也是暗暗心驚,沒想到夏想平常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候能將事情看得這麼透徹。
賈合除了吃驚和佩服之外,隻有自歎不如了。雖然他不太明白夏想繞來繞去想要表達什麼,卻聽清楚了一件事情,夏想是想勸李丁山放手,勸他聽從宋朝度的勸告去從政。不管如何,隻要李丁山去當官,他身為司機,就可以跟著沾光,也是他樂見其成之事。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不說話,夏想喝茶,李丁山低頭不語,賈合四下張望,看看李丁山又看看夏想,不知道說些什麼。
突然之間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李總怎麼找了這個地方,這麼荒涼?楚風樓,沒聽過呀,真讓我一頓好找。”
一名中等身材、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上身穿一件深色T恤,因為過於肥胖的緣故,T恤下端無法係進褲子裏麵,隻好隨便放在外麵,即使這樣,也顯得肚子碩大無比,好比懷孕八個月的孕婦。
夏想想起李開林以前對他的羞辱,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不過還是一臉平靜地站了起來,禮貌地叫了一聲:“李行長!”
李開林一見夏想,愣了一愣,隨即咧著大嘴笑了:“我以為誰呢?原來是我們靦腆的大學生也在,怎麼著,今天要喝幾杯酒?”
夏想隻是笑:“李行長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李開林不相信似的站在夏想麵前,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話說出口可不許反悔,要是你喝不過我怎麼辦?”
夏想衝李丁山一笑,又看了看賈合,才說:“李總也在,賈合也在,我就和李行長拚拚酒,看我有沒有說大話。”
李開林哈哈大笑,給李丁山和賈合每人發了一支煙,自顧自在坐在夏想身邊,拉住他的胳膊:“說好了,今天誰說話不算數誰就是王八!”
李開林雖然大小是個行長,不過沒有什麼文化,當兵出身,在銀行混了幾年,滑不溜手,不好應付。李丁山看出了今天夏想有意要和李開林過不去,本來有心出麵阻攔,不過想到夏想可能另有所圖,也就和了稀泥:“你們兩個真要比酒的話,輸贏自負,誰喝趴下了,誰自己爬著回去。”
賈合想要開口勸下夏想,被李丁山一個眼神製止,就順嘴說道:“沒關係,誰醉了我負責背回去。”
李開林不理賈合,將幾個喝水的杯子清空,擺在二人麵前,問道:“怎麼個搞法?”
夏想不甘示弱:“李行長說了算,我隨意。”
夏想臉上的鎮靜和自信讓李開林隱隱生起一絲不快,在他看來,夏想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大學生又能怎麼樣,不得照樣被他捏在手中,要真是在他手下幹活,他不把他玩死才怪。當兵出身的李開林性格之中既有強烈的自信,又有深深的自卑,總覺得大學生雖然有高學曆,但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受不得累吃不了苦,沒什麼用。
所以隻和夏想接觸了幾次,他就越看夏想越不順眼,幾次三番變相羞辱夏想。反正李丁山要拿他的錢,沒有他點頭,李丁山也玩不轉液晶大屏幕項目,李開林想收拾李丁山手下的一個小兵,他還能有意見不成?
今天一見夏想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敢當麵和他叫板,李開林心中大為不滿,臉上卻大大咧咧地笑著,但眼神之中已經有了凶狠之意:“我說了算,你可別後悔!”他拿來兩瓶白酒,又每人分了兩瓶啤酒,“一拖二,怎麼樣?”
一拖二,就是一瓶白酒外帶兩瓶啤酒。
夏想拿過一個大杯子,先是倒了半杯啤酒,然後又取過一個小杯子,向小杯子中倒滿白酒,伸手將小杯子扔進大杯子中,說道:“別先白後啤了,直接來混合物,先來一個深水炸彈!”
李開林臉色微變:“行呀夏想,沒看出來,原來你以前一直深藏不露。”
最後的艱難決定
李丁山猜到了夏想的用意,在一旁故意勸道:“夏想別胡鬧了,白酒摻啤酒,一喝就醉。李行長年紀比你大,喝傷了身體多不好。”
李開林哪裏肯依,夏想敢公開挑戰他的權威,讓他憤恨難消,打定主意非要將夏想喝趴下不行,李丁山一說如同火上澆油,他一拍桌子,大聲說道:“李總,你要給我麵子就不要勸我,我倒要看看,一個小毛孩子還敢跟我拚酒,反了他了。”
李丁山笑著不說話,賈合見李開林情急之下說話不好聽,心裏也不舒服,也就抱著膀子看熱鬧。
夏想不怕李開林鬧僵,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用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說道:“放狠話不管用,喝酒才見真功夫。”
這一杯深水炸彈足有半瓶啤酒加一兩白酒。
李開林不甘落後,也依樣來了一杯深水炸彈,一口喝幹,然後斜著眼睛看著夏想:“怎麼著,還有什麼花樣,繼續使出來,我奉陪到底。”
夏想也不多說,向服務員要了一個大號酒杯,將一整瓶啤酒倒了進去,然後又拿過可以容納三兩白酒的玻璃杯,倒滿白酒,將白酒杯子“撲通”一聲放到啤酒杯中,說道:“這一杯叫核潛艇!”
說完,端起杯子,一仰脖,轉眼間喝個一幹二淨。
李開林臉色一沉:“還核潛艇?原子彈我也不怕!”也如法炮製了一杯,毫不含糊地喝了個底朝天。
兩杯混合酒下肚,夏想隻覺肚子裏翻江倒海,胃中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出來,暗叫一聲好險,看來這個身體比他想象中要脆弱一點,也可能是還沒有完全適合酒精的麻醉。
夏想不太好受,李開林就更加難受了。他強壓了幾次,才將幾乎湧到嗓子裏的東西又壓了回去。現在不能吐,一吐就等於輸了這個毛頭小夥子。真要輸給了夏想,比殺了他還痛苦。李開林清楚夏想對他有意見,今天是故意找碴,是想打敗他,一雪前恥。
李開林站起身,搖晃了一下,囂張地說道:“小夥子,還有本事沒有,盡管使出來,我說半個怕字,我就是狗娘養的。”
夏想用手一指桌子上的菜:“李行長要不要先吃些菜,壓壓酒?”
李開林一伸手打掉夏想的筷子:“吃個屁,喝,今天你不喝死在這裏,別想走出這個門。”
夏想冷冷一笑:“李行長好大的口氣!還是先省省力氣,留著喝酒用。”
李開林大怒,伸手就要去抓夏想,夏想輕巧地躲過,拿過一瓶白酒,倒了足足半斤,又將一小杯啤酒放在白酒杯中,舉到李開林麵前:“這一杯叫酒中仙,我們一起幹了,誰不喝誰是王八蛋。”
“喝,老子還怕你,敢跟老子叫板,你算老幾?”李開林酒勁上來,罵罵咧咧地也倒了半斤白酒,也顧不上再放小杯啤酒,直接倒了一下,也端起杯子,和夏想的杯子碰在一起,“碰杯知道不,碰杯必幹,不幹不是人,不是男人,是王八羔子……”
夏想才不和他對罵,隻是陰沉著臉說道:“先幹為敬!”
半斤白酒一口氣喝完,任誰也受不了,夏想感到胃裏好像開了鍋一樣,渾身燙著難受。不過當他看到李開林也咬牙切齒地喝完半斤白酒,眼睛都紅了,也就不覺得有那麼難受了。
“李行長好酒量,果然厲害,我甘拜下風。不過我就不明白了,李行長為人豪爽,又能喝,又能幹,怎麼還沒有升到分行去當領導?”夏想見李開林搖搖欲墜,知道他已經堅持不住了,一般人受不了白酒和啤酒摻在一起的混合殺傷力。
李開林本來被夏想逼得火冒三丈,現在又酒往上湧,頭腦失去了八分清醒,一聽夏想陰陽怪氣的話,頓時失去了理智,大吼出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我這個堂堂的行長說三道四?告訴你夏想,我想收拾你,跟收拾一隻螞蟻差不多。就是李丁山想保你,也擋不住我的手。我不升官?哼,我半個月後就到分行當副行長了,你鼠目寸光,又能知道什麼……”
壓倒李丁山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親口從李開林口中說了出來,夏想看見李丁山臉色鐵青,極力壓抑住心中的憤怒,以至於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凸起。
再後來的情形夏想也記不清了,因為他心情一放鬆,酒勁就猛然湧上來,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時,他正躺在賈合的床上,賈合正在一旁倒水,見夏想醒來,笑道:“醒了?昨天挺厲害呀,把李開林給灌桌子下麵去了。那老小子,罵罵咧咧的,嘴上沒把門的,別理他……可把李總氣得夠戧,大罵李開林不是個東西,明明早就知道要調走,就是不說,這不是把李總往坑裏推嗎?”
夏想頭痛欲裂,搖晃著坐起來,賈合急忙扶了他一把。宿醉剛醒最是難受,頭痛得好像要裂成兩半一樣,胃裏還翻騰個不停,最主要的是,一走動就震得腦袋疼痛難忍。
“李總怎麼說?”遭了大罪,向死裏得罪了李開林,不就是為了要李丁山一個態度嗎?
“李總一晚上沒睡,抽了一夜煙,說是等你一醒就讓你上樓找他。”賈合倒是一臉興奮,又問,“夏想,李總真要當了縣委書記,你說我得是什麼職務?”
夏想並沒有著急立刻上樓去找李丁山,而是先喝了一杯濃茶,然後用涼水洗了洗臉,感覺恢複了一些精力,這才邁出房間。
剛一出門,就迎來肖佳關切的目光。肖佳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文揚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目光如箭一樣朝她射來。
夏想知道肖佳的心思,不想讓她為難,就衝她點點頭,也朝文揚點點頭,然後上樓。
樓上煙霧繚繞,李丁山胡子沒刮,蓬頭垢麵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桌上半尺寬的煙灰缸盛滿了煙頭。一見夏想上來,劈頭就來了一句:“夏想,知不知道省委裏麵流傳著一句什麼話?”
夏想搖頭,等李丁山開口。
“要問苦不苦,想想省委宋朝度……宋朝度本來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馬上就要丟了常委的頭銜,改任為省委農工部長。農工部?嘿嘿……他當了農工部長,他提拔上來的人以後還能有升遷的機會?更何況對他不滿的是省委書記。你不知道,省委書記高成鬆的後台非常硬,有通天的關係!”
高成鬆是南方人,如果說個子不高是南方人普遍的特征的話,那他長著一張北方人的大臉,又滿臉橫肉就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基因突變。高成鬆早年是出身貧寒,據說因為常給縣裏一位領導送豬下水,受到領導賞識,被提到縣廣播局。從此高成鬆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經過幾十年的奮鬥,終於爬上了省委書記的高位。高成鬆為人強硬,性格張揚,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人,一律要踩在腳下,或者直接打倒。
謹防竊取勝利果實的小人
夏想看出來了,李丁山的心理很矛盾,實際上他已經有了放棄公司的想法,但又對從政沒有足夠的信心,擔心宋朝度失勢之後,他被殃及池魚,就算他在中央媒體有人,但省委書記真要下定決心收拾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還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說不定李丁山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遲遲沒有答應宋朝度的安排,而現在眼見液晶大屏幕項目要泡湯,他又被夏想說動,從政的念頭就更加強烈。隻是想到連宋朝度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也是被打壓的對象,他就算上任縣委書記,也會被人認定是宋朝度的人,以後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我倒有一個想法,不太成熟,李總要是願意聽一聽的話,我就獻醜了。”夏想放低了姿態。
李丁山將手中的煙掐滅,站起身來,坐到夏想旁邊:“有話直說,現在我們是同舟共濟!”
夏想心中一陣狂喜,李丁山這句話一說,就等於認可了夏想可以作為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不過夏想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得意,而是依然恭謹地說道:“在宋秘書長失勢之前,盡快安排好一切事宜,李總從政的策略不變,還要下到縣裏上任縣委書記,不過不去燕市的郊縣,太靠近省委了,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可以選一個偏僻的窮縣,到一個無人注意的地方去。總有一天,高成鬆會調走,李總隻需要埋頭苦幹三四年,就能等來一片青天……”
李丁山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沒看出來,夏想這個小夥子以前一直不聲不吭,原來還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這份眼光,這份定力,這份亂中取利的思路,別說整個公司無人可比,就是放到他所在的國家級報社,和他年齡相近的年輕人,也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比。
而且看他不驕不躁鎮靜自若的樣子,還真是一個可用之人。李丁山心思轉了幾轉,出神想了片刻,覺得夏想所說的方法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他一拍夏想的肩膀,忽地站起:“我明天去京城,先向報社領導交擔子,回來後,就去見宋朝度好好談一談。”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隨口說道:“到時要是你也在公司的話,就一起去吧。”
回到座位上坐了半天,夏想還覺得腦子暈暈乎乎,一是因為宿醉醒來後的頭疼還沒有完全消除,二是因為李丁山最後的暗示。既然說要帶他一起去見宋朝度,含義不言而明,李丁山上任縣委書記,他將是李丁山身邊最信任的人。而且李丁山還特意交代,隻要他在公司一天,就不會虧待他。
夏想暗笑,他真要離開公司的話,早就走了,也不會煞費苦心地想方設法對李丁山從政暗中推波助瀾。不過李丁山所說難道是另有所指,或者說,他對自己是否一心留在公司心有疑慮?難道文揚暗中使壞?
賈合自夏想下樓之後,就匆匆上樓,一直待了大約半個小時才下樓,他一臉喜色,來到夏想身邊,親熱地抱住夏想的肩膀,高興地說道:“行呀兄弟,有兩手,我佩服你。中午我請客,好好喝一頓,怎麼樣?”
賈合跟了李丁山多年,見多了大小官員的司機的作態,心裏也是十分向往成為縣委書記的司機。隻是他無法做到可以影響李丁山的決定,這兩天見識了夏想的本事,本來他和夏想關係就好,這一下更是視為最近的朋友,再說能夠影響李丁山的人,也能影響到李丁山對一個人的看法,賈合和夏想走近,也是有意維護他核心圈子一分子的身份。
夏想對賈合一向大有好感,覺得他也是一個可交的朋友,當下點頭:“吃飯就吃飯,別喝了,昨天的酒還沒醒,醉酒太難受了。”
賈合哈哈大笑,轉身出門洗車去了。夏想剛起身倒了一杯水,就見文揚一臉不快從辦公室出來,說道:“夏想,你要是不去佳家超市,就把表格還我。”
要說起來,夏想還真應該感謝文揚給他這個好機會,當然他不會將表格送還,起身笑道:“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珍惜,我下午就去佳家超市,謝謝文總。”在大家撕破臉麵之前,笑臉和恭敬的態度,還是要適當地表現出來。
文揚沒說話,沉著臉點點頭,轉身上樓去了。
不清楚文揚上去後和李丁山談了些什麼,反正他下樓時,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笑意,讓夏想心中很不舒服,隱隱擔心真要等到大事將成之時,文揚會迫不及待跳出來摘取勝利果實。
真要等到那個時候,夏想也不怕和文揚撕破臉皮,單是暗中以公司名義編書一事,就可以將他打入死地。現在還沒有到非要分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有理由相信,李丁山上任縣委書記時,他將是跟隨李丁山走馬上任的首選之人。
中午和賈合一起吃飯時,夏想假裝無意地說起:“要是李總上任縣委書記,文揚至少能當一個縣委辦公室主任。今天我見他從樓上下來,很高興的樣子,好像聽到了什麼好消息一樣。”
賈合不屑地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我覺得李總不會帶他,估計他也不願意下到縣裏。公司要是交給報社的話,說不定文揚可以當上總經理。”
公司真要到了文揚手中,肯定會成為他中飽私囊的工具,不過夏想現在沒有精力去操心這些事情,隻要文揚不和他爭,隻要文揚不礙事,他就不會將他編書一事公之於眾。
隱隱中,夏想總覺得一旦文揚編書一事東窗事發,肖佳肯定會受到牽連。他始終不想拿此事來威脅文揚,難道還有擔心肖佳的因素在內?想了想,雖然肖佳是很漂亮,不過應該和他沒有結果,或許隻是一時的好感再加同情罷了。
吃過午飯,夏想向李丁山請了假,說是要去處理一些私人事情,李丁山問也沒問就點頭同意,等他出門時,李丁山又突然交代了一句:“我去京城一趟,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可以插上一手的好處
夏想騎著自行車,從百姓河兩側的小路向北進發。百姓河是一條人工河,始建於一九九五年,耗時四年,耗資二十多億。當時市裏的說法是建造一條燕市的人工肺,改善燕市幹燥、空氣質量不好的狀況,可惜的是,百姓河建成之後,有沒有改善空氣質量無人再提。
六月的燕市,驕陽似火。行走在百姓河邊,涼風習習,多少緩解了一點炎熱。城市的發展總要付出這樣那樣的代價,這條耗資巨大的人工河在夏想看來,確實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根本就是政績工程,對燕市的發展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反而因為拆遷和修橋帶來的花費,白白浪費了大量的資金。
現任市長陳風,是一個真正的實幹家,大力推動燕市的城中村改造,親自帶人到城中村說服釘子戶,打通了許多斷頭路、丁字路,讓燕市的環境和交通整體上了一個台階。雖然給城中村的一些人留下了強橫和霸道的印象,但對於大部分燕市的人來說,陳市長是燕市數十年來最能幹最有魅力的市長。
高成鬆擔任省委書記以來,不但大肆排除異己,還將手伸到商業領域。當然這也不算什麼,官商勾結比比皆是,隻要大家都遵守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行,誰也不要太過分。但高成鬆性子張揚,他的老婆和兒子也是如出一轍,將整個燕省都當成他們家的天下,賺錢不但要獨一份,還不許任何人插手。
高成鬆的老婆插手全省的建築市場,利用手中的權力將南方的一家建築公司領進燕市,幾年時間就擠垮了幾家本省的建築公司。
高成鬆的兒子高建遠更過分,隻要看哪個行業賺錢就過去插上一手。
夏想是學建築出身,對於工地的情況自然熟悉,輕車熟路地找到簡易房中的經理室,敲開了房門。
文揚介紹的朋友名叫馮旭光,高高的個子,比較胖。馮旭光一聽是文揚介紹來的,頓時十分熱情地伸出手來:“歡迎,歡迎,夏想是吧?文揚給我說了這事,我代表佳家超市歡迎你。不過我可要先把醜話說到前頭,現在資金緊張,工程已經處於半停工狀態,建築公司說了,不給錢不開工,現在正是緊要關頭。過了這關,以後就會大有所為。過不了這關,我自身難保,你這工作也無法給你兌現。”
一句話贏得了夏想的好感,覺得馮旭光這人精明之中透露著真誠,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三言兩語點明立場,既不偏袒誇大事實,又不讓你感覺敷衍了事。
“要是我有一百萬入股,馮總算我多少股份?”明人麵前不說假話,因為對佳家超市印象良好,對馮旭光第一印象也不錯,所以他直接拋出一個足夠大的難題。
馮旭光眼中閃過一絲不信的神色,肯定是不相信夏想能拿出這麼多錢,不過轉眼又一臉鎮靜,二話不說轉身拿起計算器,低頭算了起來。
五分鍾後,馮旭光笑嗬嗬地說道:“地皮投入三百萬,主體工程投入五百萬,其他雜項兩百萬,共計一千萬左右,你現在入一百萬,平均下來的話不到百分之十,不過現在是關鍵時刻,一百萬的資金可以盤活眼前的困境,我可以做主,算你百分之十好了。不過夏想,你有錢嗎?”
和夏想暗中估算的差不多,馮旭光沒有誇大其詞,更讓他下定了決心。
夏想實話實說:“我沒有錢。”
馮旭光也不惱:“這麼說,你能替我找到一百萬的投資?”
夏想還是搖頭:“恐怕不能。”
馮旭光臉色還算平靜:“那麼你不是來應聘超市的工作,是有意幫我一把?說吧,不管用什麼辦法,隻要能解決我眼前的困境,我都會按照剛才談的給你算百分之十的股份。”
夏想笑了,馮旭光果然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不過畢竟是初次交往,交淺言深,不能說得太多。他點點頭,又問:“馮總,問個私人問題,你和文總是怎麼認識的?”
馮旭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以前也是團省委的人,和文揚是同事。”
“和文總私人關係怎麼樣?”夏想輕輕敲擊桌麵,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馮旭光。
馮旭光饒有興趣地盯著夏想,心想他年紀不大,說話辦事分寸感拿捏得非常好,步步為營,而且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真是一個少見的年輕人。
馮旭光說道:“關係還可以,偶爾一起吃吃飯,平常就是打打電話,君子之交淡如水,對吧?私人關係是私人關係,生意是生意,各有各的路數,不能混為一談,是不是?”
夏想放心了,一伸手:“馮總給我個名片,我隨時聯係你,行不行?”
走出佳家超市的工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
看看時間不早了,夏想就斷了再回公司的念頭,準備回去好好睡上一覺。走到半路,傳呼響了,一看是公司的電話,急忙找了一家公用電話回了過去,卻是肖佳找他。
重新編織的關係網
“什麼事?”聽到電話裏傳來肖佳好聽的聲音,夏想感到有些意外。
“沒事就不能找你……”肖佳的話聽起來像是撒嬌,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問題,她又咳嗽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
“沒什麼事,我今天就不回公司了。”
肖佳的聲音有些失落:“也是,你昨天喝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掛了!”
莫名其妙的電話,夏想搖搖頭,索性不再去想。
回去之後,夏想好好睡了一大覺。第二天一到公司,就被肖佳叫到裏間,她咬著嘴唇,眼睛好像要滴出水來,說不出來的嫵媚和風情。
夏想嚇了一跳:“怎麼了肖佳,你又感冒了?”
肖佳氣極:“你才有病!什麼眼神,沒看出來我風情萬種,用我純情的目光,來融化你冰冷的心靈。”
夏想伸手一摸肖佳額頭:“沒發燒,是不是吃什麼不消化的東西了?怎麼這麼嚇人!”
肖佳怒極反笑:“好了,怕了你了,我就明說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一起編書?”
夏想嘻嘻一笑,也不再和肖佳胡鬧:“我最近有點事情,沒時間。”
肖佳神色一黯:“算了,不勉強你。有錢不賺是你的錯,反正以後別怪我就行。那我求你一件事,成不?”
肖佳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米黃色的連衣裙,正好蓋住膝蓋,細腰之上一條紫色的絲帶一係,既好看又不失動感。腳上一雙綠色涼鞋,十個腳指甲抹得又紅又豔,襯托得美足更加潔白動人。更妙的是,腳踝之上係一條紅繩,紅繩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銀鈴,格外令人賞心悅目。
青春洋溢的臉上薄薄施了一層粉,挺翹的小鼻子驕傲而自信,緊抿的小嘴微微上揚,五官精致得如同畫中人。尤其是她長長的睫毛,閃動之間就如洋娃娃一樣可愛,動人心弦又令人浮想聯翩。差不多認識肖佳有多半年了,夏想還是為她的漂亮暗暗叫了一聲好,有些女人真是天生麗質,肖佳隻需要當前一站,不用做出任何動作,隻要眼睛眨上幾眨,就會令無數人為之癡迷。
夏想感慨,唯一可惜的是,肖佳一舉一動之間,過於媚人了一些,不管和誰說話,總讓人感覺她在故意引誘對方一樣。這樣一個絕世紅顏,還好一畢業就來了公司,還好公司比較小,人際關係簡單一些,要是放到外麵,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
“有事盡管說,我盡力而為。”夏想按捺住心中胡思亂想的念頭,說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找你借一點錢。”肖佳眼睛亮亮的,不知道興奮什麼。
“要多少?”
“有一千借一千,有一萬借一萬,你有多少?”肖佳哧哧地笑,一點也不客氣。
夏想想了一想,他不是一個愛花錢的人,不過收入不高,也攢不下多少錢。幸好畢業時手中有父親給他的一萬元還沒有動,本來是想給曹局長送禮用的,結果曹局長說什麼也沒有收下,他就存了下來。
一九九八年大學生畢業要將人事關係留在燕市,還必須走分配的手續,夏想沒有找到接收單位,正好遠在單市的父親有一個同事叫曹永旺,是燕省城建局局長曹永國的弟弟,父親就托了曹永旺的關係,找到了曹永國。曹永國身為省局局長,廳級幹部,或許是因為親弟弟的原因,沒有絲毫架子,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不久曹永國就親自到省三建跑了一趟,將夏想的人事關係安排在了三建。雖然不久之後,夏想就從三建調到了公司,但夏想對曹永國一直心存感激,畢竟沒有曹永國的出手相助,他不可能將人事關係和戶口都留在燕市。在他畢業之前,聽人說要留在省城,光一個戶口就要花三萬元。曹永國可是隻一出手,就幫他解決了戶口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