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部長的熱情別有用意
突然之間被壩縣這些常委的目光注視,夏想還真的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壓力。不過他也知道,李丁山倒也不是故意拿他當擋箭牌,此舉一來可以向所有在場的人表明,夏想是他的親信,是他可以絕對信任的嫡係;二來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他年齡小,沒級別,說出什麼不妥的話也沒有人會挑理。
李丁山從市委辦公樓下來,事情和夏想預想得差不多,沈複明和胡增周都是公事公辦的樣子,表麵上客客氣氣,客套話都說了不少,市委也派出一個組織部副部長陪同李丁山上任,算是表麵文章做足。官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官麵文章誰也不會讓別人挑理,但真要到動真格的時候,才能看出遠近親疏。
壩縣離章程市一百二十多公裏,沒有高速,而且還是山路,稍事休息片刻就在張部長的陪同下,動身啟程。張淑英張部長今年三十六歲,穿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顯得端莊大方,五官還算端正,隻是人長得有些高大,尤其是骨架很大,握手的時候,夏想感覺到她的手不比他的手小多少,而且還硬硬的有些硌人。
盡管張淑英風韻猶在,身體豐滿,但像男人一樣的寬大骨骼讓人望而生畏,也讓她失去了不少女性的柔美。女人不一定非要長得小巧玲瓏才好,但一定不能長得人高馬大,任何一個男人都對抱著一個寬廣的軀體入睡沒有絲毫興趣。
張部長倒沒有一般組織幹部惜字如金的習慣,一路上滔滔不絕地說著話,不時地介紹沿途風光,還饒有興趣地問起夏想的年齡以及婚姻狀況,甚至還開玩笑地說要給他介紹女朋友。夏想忙不迭客套幾句,應付過去。張部長以為夏想還是毛頭小男生,用手背掩住嘴,哧哧地笑:“小夏太靦腆了,你這樣子怎麼能追到女孩子?壩縣雖然偏遠,也不富裕,不過那個地方倒是奇怪得很,偏偏就出美女……”
壩縣出美女夏想早就領教過了,因為楊貝就是壩縣人。一想到楊貝,他就心中百感交集,本來以為人生從此不再重逢,沒想到偏偏又不遠千裏來到壩縣工作,難道今生還能見到楊貝?
張部長以手掩嘴的笑讓夏想一陣發冷,急忙別過頭去,看向窗外。
出了章程市不久,外麵的景色就由大片的農田變為連綿的群山。山隨路轉,山路彎彎,隻見群山環繞之間,不時會有一兩個村莊掩映其中。正是夏季樹木豐盛的時候,偶爾有一兩條小河隨著山路蜿蜒,也頗有青山綠水的優美,與傳聞中的窮山惡水並不相符,出乎夏想的意料。
車行一個小時之後,地勢陡然升高,群山消失不見,入目之處,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壩縣因為地處壩上草原而得名,所轄區域一半山區一半草原,而草原地帶稱為壩上,縣城古寧堡就位於草原和山區的交彙之處。
此時正是水草最豐茂的時候,藍天白雲、綠草如茵、樹木森然,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美景。陣陣清涼的山風吹來,車內甚至不用開空調,感覺遍體生爽,氣溫宜人,不過二十度左右。大自然的涼爽比起空調的冰涼強百倍,夏想心情頓時舒暢起來,光是眼前的景色和宜人的氣候,壩縣給他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張部長好像看出了夏想一臉陶醉的神色,也不知是故意打擊他們,還是另有所指:“壩縣也就是這個時候最美,最令人留戀,一過秋季,就是長達五個月的冬季,到時一片枯草,山上也光禿禿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最冷的時候氣溫有零下三十度,凍得人都不想出門,整個縣城大街上都找不到幾個人。”
李丁山聽出了弦外之音:“張部長對壩縣這麼了解,難道是壩縣人?”
“就是……”張部長拉長了聲調,“一直在壩縣待到十八歲,後來考上大學才離開了壩縣。我還算幸運的,分配到了章程市,我有個侄女也是大學畢業,結果就分到了壩縣縣委宣傳部……對了小夏,我侄女叫張信穎,人長得可漂亮了,今年二十三歲,還沒有對象,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夏想忙擺擺手:“張部長可別再拿我開玩笑了,我是老實孩子,見了女孩子就臉紅。”既然張淑英喜歡說笑,他也就順水推舟裝個羞澀也沒有什麼。張淑英身為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話挺多,不太像一般的組織部的幹部喜歡保持沉默以增加神秘感。但夏想看得出來她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說的不少,但沒有一句涉及幹部任命和組織問題,看似和他開玩笑說是介紹女朋友,其實是含蓄地告訴李丁山,她有一個侄女在縣委宣傳部工作。
李丁山笑笑沒有說話,不過還是輕微地點了一下頭,意思是他知道了。
張淑英滿意地笑了,卻扭頭對夏想說道:“小夏你別跑,我一定要介紹你和信穎認識一下。”
夏想不免頭大,不是因為如何推脫張信穎,而是覺得張淑英有些過頭了。組織部的官員見官大一級沒錯,但李丁山好歹也是縣委書記,一縣的一把手,又是省裏直接下來的,而且他到壩縣上任是走的胡增周的路子,恐怕在章程市委裏麵,無人不知,她還要真真假假以給他介紹女朋友為名,非要讓李丁山也見一見張信穎,難道還想讓李書記親口給她一個承諾提拔張信穎不成?
就算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肖敏親自下來,想要李丁山照顧他在壩縣的朋友,也不會表現得這麼熱烈這麼肆無忌憚吧?
莫非是?夏想猛然一驚,張淑英是沈複明的人?她的舉動看似熱絡,打著自己的主意,實際上還是在試探李丁山的態度?
見李丁山有些為難的樣子,夏想不再猶豫,趕緊應承了下來說道:“既然張部長這麼看得起我,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醜話可說到前頭,萬一你們家侄女看不上我,可得含蓄地說出來,別太傷我的自尊了,要不以後就不敢再找女朋友了。”
張淑英假裝不快地說道:“這是什麼話,小夏,你這麼一個年輕有為的帥小夥,我敢保證信穎一定喜歡。我倒還怕你看不上我們家侄女,你這大城市來的小夥子,眼光太高了,是不是,李書記?”
李丁山何嚐不知道張淑英話中的暗示?
他初到壩縣,對縣裏的情況全然不知,幾個副書記和幾個副縣長,以及縣長石堡壘,包括剩下的幾個常委,到底都和市裏哪一個頭頭有關係,誰和誰不和,誰又和誰聯手,他一概不知,怎麼可能輕易許諾。更不可能一上任就去見一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侄女,傳了出去就是一個笑話。
再說,張信穎有張淑英這個組織部副部長的姑姑,如果在宣傳部還得不到重用,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有時許多看似不起眼的人就會牽扯到方方麵麵的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李丁山不是沒有政治智慧的人,他一聽夏想主動攬過事情,也就順水推舟說道:“張部長,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要靠他們自己解決。再說關於小夏的私人問題,我一向是持不管不問的態度,讓他自己去拿主意。對了張部長,今天到了壩縣天色就不早了,晚上我安排一下,您明天再回市裏吧?”
縣長石堡壘
見李丁山轉移話題,張淑英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快之色,稍微整理了一下起皺的衣服,又翹起蘭花指攏了一下額前的頭發:“好久沒有回來了,我也很想念故鄉的山水,就住一晚上也行。”
夏想暗想,張部長果然在熱情的外表下,有一顆深藏不露的心。
十一點多的時候,距離縣城還有五公裏,前麵就看到停了一排汽車,有七八輛,有二三十人站在路邊,還有一個大大的條幅高高舉起:“熱烈歡迎李書記!”見到這個場麵,張淑英掃了兩眼,淡淡地說道:“縣裏的四套班子的人員全部到齊了,儀式還算隆重。”
李丁山臉色平靜,看不出來他對隆重的歡迎儀式有什麼看法。張淑英又不經意看了夏想一眼,見他也是視若無睹的樣子,心裏不禁暗想,李丁山沒有從政的經曆,但他的關係一直在團省委,早就是團省委的處級幹部,對一些歡迎場麵見怪不怪也是正常。夏想年紀輕輕,從他的履曆來看沒有官場經曆,怎麼也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讓她不免多了一些猜想。
原本以為李丁山不好對付,沒想到看上去這個年輕人也不好糊弄,張淑英想起臨來時沈複明的交代,不由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壩縣縣委副書記、縣長石堡壘今年四十八歲,黑黑的臉龐,高壯的身材,和李丁山的儒雅氣質一比,就如武夫和書生,形成鮮明的對比。石堡壘嗓音渾厚,向前一步握住張淑英的手,臉上露出謙卑的笑容:“歡迎張部長到壩縣視察工作。”
然後又急忙向前雙手緊握李丁山的手,十分熱情地說道:“李書記,可把您盼來了,自從老書記病退之後,壩縣縣委縣政府一直沒有主心骨,您一到,我們的心可算踏實了。李書記,您可要盡快把擔子挑起來,給我們當指路明燈。”
李丁山感受到石堡壘的熱情,心裏卻不起絲毫波瀾。石堡壘今年四十八歲了,比他整整大了八歲,上任縣委書記病退之後,石堡壘本來最有希望接任書記,上升一步,沒想到他橫空出世,空降當了書記,石堡壘要是對他真的歡迎才叫怪呢!估計對他恨得牙根癢癢,痛恨他擋住了自己的前途。四十八歲的縣長怎麼和四十歲的書記比,欺老不欺少,這個縣長在這麼年輕的書記麵前,恐怕當得十分沒滋沒味了。
不過李丁山也不敢掉以輕心,萬一石堡壘認為升遷無望,孤注一擲處處和他作對,暗中使壞,拚了幹一屆就去養老,非要給他製造一些麻煩出來,也會讓他非常頭疼。所以兩個人的關係還必須保持一個合理的忍讓。
李丁山身為一把手,也不敢在年齡大上那麼多的石堡壘麵前托大,忙道:“石縣長辛苦了,我初來乍到,許多情況還不了解,到時還要多聽聽你的意見,可要好好給我介紹一下壩縣的具體情況,我可是準備好了洗耳恭聽。”
石堡壘的雙手骨節很大,非常有力,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容一收:“既然李書記發話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接下來就不過是走走過場,這麼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認全所有的人。縣委十一名常委,除了一名副書記借病沒有到場之外,其他人全部到齊,另外還包括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總之充分顯示了壩縣全體人民對李丁山李書記的隆重歡迎。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熱切的笑容,甚至一些級別不夠站在前麵,在一旁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隻要李書記眼光看過去,臉上也都是帶著謙卑的微笑。
至少表麵上的安定團結還是讓人十分滿意的,李丁山也很滿意很讚賞地笑,不停地向眾人揮手說辛苦。在這種場合,大家就是互給麵子,該說的好話一定要說,該給的笑臉一定要給,誰要是有什麼意見非要在這樣的場麵上提出來,誰就是政治幼稚的表現。
夏想在一旁特意觀察眾人的反應,除了縣長石堡壘和常務副縣長劉世軒以及組織部長黃鵬飛三人之外,其他人的笑容都透露著一股討好的味道。當然也不能就憑此說明什麼問題,隻是讓他有意無意地多看了幾人幾眼。
因為張淑英一路上過分的熱情,夏想在暗中留意眾人時,對她也沒少照顧,尤其注意到她和宣傳部長杜雙林握手,不像和別的縣委常委握手時要寒暄幾句,而是雙手微微一沾,就分開了。盡管杜雙林笑了一下,不過笑容一閃而過,明顯可以看出敷衍的意思,再聯想到一路上她多次提到她在縣委宣傳部工作的侄女,就不由讓人浮想聯翩。
接風宴會安排在縣委招待所,也是壩縣最好的飯店。自始至終,李丁山一副悉聽尊便、客隨主便的態度,怎麼安排怎麼來,不提反對意見,也不提指導意見,讓精心安排這一切的石堡壘心中無比鬱悶,摸不清李丁山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縣委招待所的陳舊出乎夏想的想象,牆皮剝落,大門露洞,房頂上掛著吊扇髒得不成樣子,搖搖晃晃,似乎一轉就會掉下來砸到腦袋。餐桌和椅子也舊得不像樣,餐桌還好,蓋了一層餐布,椅子都是硬板,而且都帶著傷,沒有一個完好如初的。
李丁山皺了皺眉,縣裏再窮也不至於連幾把椅子也買不起,剛才在路上大車小車的也有好幾輛,接風的時候卻來了這麼一出,裝窮給誰看?又是什麼意思?
石堡壘一見也是臉色一變,罵了一聲:“崔中強那個熊貨怎麼回事?快讓他過來見我。”
崔中強是政府辦公室主任。
李丁山擺擺手:“算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今天要是隻有我一個人來,簡單一些簡陋一些都沒有什麼,畢竟都是壩縣內部的事情,可以關起門來解決。但是今天主要是歡迎張部長前來壩縣指導工作,要是太隨意了,顯示不出來我們壩縣對上級領導的重視。不過好在張部長也是壩縣人,也能體諒壩縣的經濟狀況,而且張部長也很隨和,一路上也一直特意交代不要鋪張,是不是,張部長?”
張淑英也知道恐怕是壩縣兩套班子內部人員的問題,雖然對李丁山抬她出來說事有些不滿,不過倒也說得合情合理,她也就順水推舟說道:“我隻是代表市委來送李書記上任,可沒有什麼工作要視察,所以還是要以李書記為主。既然李書記說了,大家就別站了,入座,入座。”
張淑英上座,李丁山主陪,石堡壘副陪,其他縣委常委按照排名入座,誰也不會亂了秩序。夏想當然沒有資格入席,他先是在一旁忙碌了一會兒,然後就站到一邊,和剛才一直在石堡壘身邊轉來轉去明顯是他的秘書的一個年輕人站在一起,等候在邊上。
年輕人戴著眼鏡,瘦弱的樣子,看上去比他更像一個學生。夏想衝他點頭一笑,他也點了一下頭,主動伸出手來:“謝仲誌,石縣長的秘書。”
如意算盤
其實按照正式說法,縣委書記和縣長的秘書還沒有資格稱為秘書,應該叫通信員才對,但大家都約定俗成,就高不就低,所以也就一直稱呼秘書。夏想握住謝仲誌的手,感覺他的手有些老繭,像是幹農活的人的手,不由心中驚奇,看他厚厚的眼片眼鏡度數不小,應該不是農民。
“夏想,李書記的秘書。”夏想隻說了一句不再多說,在這種場合,他要是和謝仲誌在一旁竊竊私語,不但失禮,而且是對在座領導的不尊重。
謝仲誌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仍然小聲地說道:“夏秘書以前沒來過壩縣吧?壩縣的情況也許你還不太了解,許多地方的貧困是城市裏的人無法想象的……”
夏想心想這個謝仲誌是怎麼當的秘書,不在一旁隨時等著領導吩咐,反而趁機聊起天來,就算要介紹壩縣的情況也不必急在一時。他剛想做一個噤聲的手勢,卻聽到石堡壘喊了一聲:“小謝,你陪夏秘書去隔壁房間吃飯去吧,這裏有服務員就行了……”
“別,還是讓小夏和小謝留下,讓服務員出去。”張淑英坐在主座,今天以她為主,她打斷石堡壘的話,扭頭去問李丁山,“李書記你說呢,是不是讓小夏他們留下,也好和各位在座的領導熟悉一下,方便以後開展工作?”
張淑英都這麼說了,李丁山還能說什麼,隻好笑著點頭同意。夏想卻心中感覺不好,張淑英要他留下,絕對是另有所圖。
果然酒過三巡之後,張淑英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越來越多的大學生走進了黨政機關工作,這是好事,是好現象。他們年輕,有朝氣,有魅力,有學識,是我黨堅強的後備力量,也是以後要走向重要工作崗位的接班人。像小夏,今年才二十三歲,就成了李書記的秘書,難道我們因為小夏年輕就認為他能力不足,就不能擔當重任?當然不是,一路上我和小夏同誌交流,感覺他思路開闊,思想活躍,而且他在大學期間就入了黨,這樣的好苗子,組織上怎麼能不好好培養?回去後我會向市委組織部建議,將夏想同誌列入重點幹部培養對象。”
夏想頓時覺得頭大如鬥,這個女人沒完沒了,還真拿他當了幌子。她哪裏是誇他,分明是把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隻不過是用來拋磚引玉的由頭罷了。
果不其然,張淑英隨即將夏想這塊磚拋到一邊,馬上提出她想要引出的美玉,似笑非笑地問縣委宣傳部長杜雙林:“杜部長,聽說你們宣傳部也有一名年輕能幹的大學生,她今天來了沒有?正好可以給大家引薦一下,也和小夏、小謝認識認識,年輕人在一起可以互相促進進步。”
杜雙林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如同陰雲密布的天空。
有那麼短短的一分鍾,時間好像凝固一樣,所有的人都一言不發,有人低頭看地麵,有人端著酒杯轉圈玩,好像手中的酒杯是稀世珍寶一樣。石堡壘則抬頭看房頂的吊扇,也不知道髒乎乎的吊扇有什麼好欣賞的。李丁山從身上翻出一盒煙,從裏麵抽出一根,想了想又放回去了,看似漫不經心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目光平視,臉上掛著謙遜的笑容,但目光中的篤定讓李丁山放心不少。
夏想自然清楚張淑英對杜雙林肯定有著強烈的不滿,但杜雙林身為縣委常委、宣傳部長,也不是她一個組織副部長想敲打就敲打的,能當上縣委常委,市委常委裏麵至少有人撐腰。但官場上的事情是麵子上過得去就成,張淑英今天當眾向杜雙林叫板,逼他下不來台,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看來不是一般的深。
耐人尋味的是,在場的壩縣的十名常委,沒有一個人幫張淑英說話,好像都站在了中立的立場,但組織部的人見官大一級,張淑英也是副處級幹部,沒人幫她說話就已經說明了問題。對於張淑英總是借他的名義來和別人對抗,又打著介紹女朋友的不純目的,特意讓李丁山知道她有一個侄女在縣委宣傳部,夏想就對她失去了所有的好感。
想讓她的侄女受到重用沒有錯,但將他當成軟泥來捏就做得過頭了,又在縣委常委聚齊的重要場合,再借他的名義提她的侄女,就是大錯特錯了。
夏想表麵上不動聲色,其實在內心深處,認為將張淑英是不可信任並且需要防範的人。
杜雙林四十五歲左右,戴著黑邊眼鏡,文質彬彬像一個學者。現在被張淑英逼到了牆角,臉色黑得嚇人,他雙手緊握,好像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大約過了半分鍾,才開口說道:“張部長倒是消息靈通,隻是不知道您說的大學生是哪一位?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近一年來,宣傳部來了三名大學生,他們現在都在重要的工作崗位上人盡其才。”
張淑英被杜雙林陰陽怪氣的回答氣得臉色紅了幾下,又想到周圍在座的都是壩縣的主要領導,隻好壓了壓火氣,也不陰不陽地說道:“別人我倒沒有聽過,倒是聽說過張信穎畢業於燕大中文係,很有才華……”
杜雙林的怒火也不可遏製地暴發了:“張部長,張信穎好像是你的侄女吧?諸位領導都在這裏,你特意提她的名字,是不是別有目的?”
張淑英針鋒相對:“舉賢不避親!倒是你杜部長,好好的一個中文係的大學生被你安排去做管理檔案、收發信件的工作,是不是有故意打擊報複的成分在內?”
杜雙林拍案而起:“張副部長說話請注意一下分寸,身為上級領導,看問題要實事求是,不要被親情蒙蔽了目光。我杜雙林教書育人十幾年,當過老師做過校長,現在當這個縣委宣傳部長,隻是為了不辜負黨委的信任,不是為了巴結領導升官發財,更不會任人唯親。”
“杜部長,身為領導幹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拍桌子,像什麼話?坐下!有事情坐下說,有理不在聲高,更不在站得高,是不是?”李丁山不得不開口說話,再不說話,他身為縣委書記的權威將蕩然無存。
杜雙林臉上一紅,一屁股坐了回去:“對不起,李書記,我剛才有點激動,拍桌子是不對,我承認錯誤,向大家道歉。”
張淑英被杜雙林當眾反駁,沒了麵子,李丁山開口說了杜雙林,但杜雙林隻說向大家道歉,根本就沒有提她,顯然還是將她晾到一邊,理也不理,她更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就又不依不饒地說道:“杜部長,張信穎是我侄女不假,但她也是燕大中文係的高才生,你讓她管理檔案,收發信件,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不把大學生人才當一回事嗎?”
熱情過度的縣委辦主任
夏想暗暗搖頭,張淑英這個女人不按規矩出牌不說,還蠻不講理,仗著她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就能對縣委宣傳部的事情橫插一手,真當李丁山這個縣委書記是擺設不成?再說張信穎又是她的侄女,她這樣赤裸裸地為她的事情公開放到這樣的場合擺出來,分明不給整個壩縣縣委縣政府麵子。這樣一個沒有政治智慧的女人,怎麼就能混到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位子?
李丁山也實在看不過去,突然就插了一句:“小夏,你要不要和張信穎認識一下?一路上張部長不是總說要給你介紹女朋友來著。”
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夏想身上。
突然之間被壩縣這些常委的目光注視,夏想還真的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壓力。不過他也知道,李丁山倒也不是故意拿他當擋箭牌,此舉一來可以向所有在場的人表明,夏想是他的親信,是他可以絕對信任的嫡係;二來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他年齡小,沒級別,說出什麼不妥的話也沒有人會挑理。
夏想也明白李丁山的為難之處,張淑英是過分了一些,李丁山初來壩縣,在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在站穩腳跟之前,是不會做出選擇的。張淑英的誇張舉動也許是她的性格使然,也許是別有用心拖他下水,他不得不防。他既不能完全旁觀,又不能表態,就隻好讓自己出麵擋上一擋,也是以退為進。
況且張淑英一開始就打著夏想的名義,由夏想出麵也算名正言順。
誰也沒有想到,今天的尷尬場麵想要化解,要落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大家都是為官多年見慣了風雨的人,對剛才的場合也是各懷心思,現在見夏想被李丁山拋了出來,都又有了異樣的想法。
夏想微微欠了欠身子,擺正了態度,語氣恭謹而謙卑:“首先感謝張部長和李書記對我個人問題的關心,其次也感謝在座的各位領導在百忙之中,還要抽空聽取我對個人感情問題的看法。最後我想說的是,我還年輕,雖然身體上成熟了,但思想上還不成熟,再加上我為人比較內向,一向不討女孩子喜歡,所以我想等我思想上再成熟一些,性格上再膽大一些,再考慮個人的感情問題也不遲。其實也不怕各位領導笑話,我對自己沒有信心,怕張部長給我介紹女朋友,結果人家看不上我,那多沒麵子。”
夏想的回答既嚴肅又活潑,在恭敬中又有輕鬆的感覺,石堡壘首先笑了起來:“李書記,夏想這個小夥子有才,說話很風趣,哈哈……不過我還是要批評你一句,小夏,不能隻知道工作,個人問題也要適當地考慮考慮,對不?要不好女孩都被別人搶走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
李丁山對夏想的回答十分滿意,隻要化解了尷尬的氣氛,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他轉身問張淑英:“張部長中午就休息一下,下午要是沒別的事,可以為小夏引見一下張信穎,至於他們兩個人是不是有進展,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是不是?年輕人,我們隻能為他們做出第一步,以後的路是不是能走好走遠,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李丁山的暗示很明顯,就是告訴張淑英,張信穎的事情已經給了她台階下,最好到此為止。張淑英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雖不情願也沒有辦法,眼神不經意飄向坐在對麵的壩縣組織部長黃鵬飛,見他如老僧入定一般,眼觀鼻,鼻觀口,無動於衷,不由心中暗罵一句:老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