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幾乎要大笑出來,張信穎還真是一個活寶,仗著有張淑英撐腰也不能和頂頭上司對著幹,縣官還不如現管,官場上講究的是互相抬舉,不是當麵拆台。
果然杜雙林臉色鐵青,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隻要你在宣傳部一天,就得聽我的話。有本事的話,調到市裏去。”
這話算是說得沒有回旋餘地了,也正好觸到了張信穎的痛處,她一臉委屈的樣子上前拉住張淑英的胳膊,不滿地說道:“姑姑你聽聽這叫什麼話?杜部長分明是故意打壓我,還要偏袒那個小流氓,姑姑你一定要幫我主持公道,要不這宣傳部沒法待了。”
李丁山笑吟吟地說:“小流氓?我倒要聽聽,我的秘書怎麼就成小流氓了?”
張淑英心中一緊,李丁山終於出手了!看來惹著了夏想,就動了他的軟肋。
李丁山又看了兩個警察一眼,麵無表情地問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兩個警察不認識李丁山,見縣裏的頭頭腦腦都圍著李丁山,不由都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公安局長見了縣委書記還得小心翼翼的,他們不過是最底層的普通警察,平常想見副局長都難,想見縣委書記更是別想。
“我叫陳海申,他叫劉迎軍……”年紀稍大一些的警察局促不安地答道。
李丁山不再理他們,又問劉河:“你又是誰?是哪個部門的?”
劉河現在也猜到了眼前這位就是新上任的縣委書記,心裏也有些害怕。尤其是李丁山雖然臉色平靜,但淡淡的口氣中總是流露出一股居高臨下的質問,讓他一向的自信再難保持,結結巴巴地答道:“我叫劉河,在水利局工作……”
“水利局的辦公室好像沒在縣委大院吧?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不在單位上班,跑縣委大院有何貴幹?”李丁山打斷他的話,毫不留情地問道。
劉河一時語塞,眼光躲閃,不敢看李丁山的眼睛。雖然他心裏不服,不過想起劉世軒的交代,還是不敢流露出來。張淑英聽出李丁山口氣中的不善,急忙出來打圓場:“李書記有所不知,劉河的爸爸是劉世軒。”
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劉世軒?李丁山回頭看了劉世軒一眼,見他昂著頭,仿佛一切都跟他無關一樣,也沒有出來說話的意思。他心裏明白了幾分,強勢的副縣長,當地派的領頭人物。
“誤會,都是誤會,對不起李書記,我和這位小兄弟……不,夏秘書剛才有點誤會。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私下裏向夏秘書賠罪。夏秘書,你說呢?”劉河心中還是有些震驚,夏想看樣子比他還年輕幾歲,竟然是縣委書記的秘書。不過他還算有點眼色,見形勢不妙,真要當場惹急了縣委書記可不是什麼好事。雖然他一向認為他老爸劉世軒在壩縣的勢力根深蒂固,無人可以動搖,但書記的麵子不能不給,場麵上總是退讓三分。
劉河想息事寧人,夏想卻不同意,事情鬧到現在,正是可以亂中取利的時候,想要及時全身而退豈不是太便宜他了?他正要加上一把火,好讓該跳出來的人都現出原形,但還沒開口,就聽到張信穎非常不滿地說道:“不能就這麼算了,姑姑,他是個小流氓,欺負了我,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就算他是李書記的什麼秘書也不用怕他,姑姑你是市委的領導,替我說一句公道話。”
夏想忽然覺得張信穎無比可愛,本來張淑英就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沒想到她的寶貝侄女更甚於她,簡直就是無理取鬧的極品。要是她像劉河一樣及時退後一步,張淑英再在一旁幫襯幾句話,李丁山也隻好作罷,不可能再抓住不放,隻是這樣的話,就達不到夏想想要的效果了。
李丁山臉上還保持著三分笑意:“張信穎是吧?我是李丁山,說說看,我的秘書夏想怎麼欺負你了,我替你主持公道。”
要是李丁山臉色陰沉,說話十分嚴厲還好一些,現在他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又揪住事情不放,就讓張淑英不得不高看李丁山一眼。一個人要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琢磨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就很難讓人發現他的弱點並加以利用。她原以為李丁山沒有在基層從政的經曆,也許會很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沒想到他倒是沉得住氣,不由讓她多了幾分小心。
“信穎,在這麼多領導麵前,別瞎胡鬧,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老實地跟在我身後,不許再說一句話,知道不?”張淑英知道張信穎口不擇言,見李丁山頗有刨根問底的意思,也擔心到了最後反而落了她的不是。不知為什麼,她總是覺得在一旁一直不叫冤不叫屈冷眼旁觀的夏想,看似清澈無害的目光,總能給人看透內心的感覺。
“可是……”張信穎還想多說,卻被張淑英拉了一把,張淑英用嚴厲的目光製止她再說下去。
“年輕人在外麵遇到,起了衝突也在所難免,李書記,我看這事就算了吧,他們自己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是不是?我讓劉河好好向夏秘書賠罪,好好擺上一席,給夏秘書接風壓驚……聽到沒有,劉河?”
常務副縣長劉世軒一開口說話,就是息事寧人的態度。
拙劣的手段也有高明之處
劉世軒五十歲上下,又黑又瘦。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雖然不大,但總是給人很陰沉的感覺,看人的時候總是眯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目光中隱藏的真實想法。
“劉縣長說得對,我也讚成讓他們私下裏解決,畢竟是一件小事,用不著李書記親力親為。年輕人年輕氣盛,又都有點個性,不打不相識,是不是?”第二個出來說話的是組織部長黃鵬飛。
李丁山不置可否,隻是衝劉世軒和黃鵬飛微微點頭。
“我檢討,我的工作沒做好,李書記,您批評我吧!”副縣長兼公安局長王冠清從後麵擠到前麵,迫不及待地說道,“那兩個警察我一定嚴肅處理他們,請李書記放心。另外,我回去之後就會在局裏開展一次警示教育,讓全體警察充分意識到他們是人民警察,危機就是命令,不能隨便聽從個別人的話,胡亂抓人。”
這話另有所指,夏想偷眼一看,劉河一臉尷尬地扭過頭去,劉世軒還是眼睛微眯,臉上神情不變。王冠清故意來這麼一句,是不是有意讓劉世軒難堪?
“不過壩縣也有實際困難,您剛來不太清楚,李書記,另外夏秘書的事件也有很大的偶然性。畢竟是在縣委大院,他們身為警察有維護秩序的責任,再加上並不認識夏秘書,發生了一點小摩擦也不能算他們失職……”夏想沒想到王冠清接下來又說了這麼一番話,讓他微微驚愕的同時,不由目光又在他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本質上王冠清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恐怕也是張淑英的人。一個常務副縣長,一個組織部長,一個公安局長,行政、人事和治安一網打盡,小小的一件事引出了各方人物,好大的一個下馬威。
李丁山來到壩縣,還真是單槍匹馬入虎穴,三麵環敵,還不包括躲在背後隨時竊取勝利果實的小人。夏想在替李丁山擔心的同時,心中還是有一絲慶幸,也多虧了這個張信穎,要不是她鬧個沒完,還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看清各人的心思。
李丁山再不情願,再是一把手,在這麼多人明裏暗裏的勸說下,也不可能再拿著這件小事大做文章,隻好看了夏想一眼,一揮手說道:“下午還有一個常委會,馬上到時間了,大家先準備一下……夏想,要注意做好和當地人民的團結,不要覺得自己年輕就可以犯錯誤而不被追究責任。另外以後遇到事情不要急躁,要多想一想,多冷靜一下,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的說法帶有強烈的不滿和暗示,張淑英聽得出來,劉世軒和王冠清自然也知道李丁山的怒意,夏想更是明白李丁山以退為進的無奈之舉。他端正態度,恭謹而不失大度地說道:“多謝李書記的關心和批評,多謝各位領導百忙之中,還要關心我們年輕人之間因為意氣用事而產生的小小衝突,在此我僅代表我個人對各位領導表示衷心的感謝,同時我覺得有必要將我和張信穎、劉河之間產生衝突的原因和經過向各位領導彙報一下。”
夏想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又補充說道:“劉河也是路過幫忙,他當時並不了解事情真相……”
誰也沒想到夏想突然為劉河開脫,倒讓劉世軒將眼睛睜大了一些,若有所思地看了夏想一眼。
“照你這麼說,是我不對,是我無理取鬧了?”張信穎受不了夏想輕描淡寫地敘述事情經過,根本沒有一點認識到錯誤的覺悟,又將劉河推到一邊,合著整個事情全是因她而起,她才是麻煩的製造者,“我不管你是誰,你就得向我道歉。”
張淑英雖然微微一驚,為夏想向劉河示好感到意外,不過心中卻非常不以為然,就憑一句話就想讓劉河和劉世軒對你產生好感,到底是年輕,想得太天真了。
李丁山心裏對夏想的做法也認為沒有必要,這樣的分化拉攏太直白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而且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不過誰也沒有猜到,夏想的本意並不是要拉攏劉河,而是要讓張信穎主動跳出來。
“我是應該道歉,不過不是向你,而是要向杜部長道歉。”夏想轉過身,衝杜雙林鞠了一躬,一臉歉意地說道,“杜部長剛才為了救我,頭上挨了張信穎一巴掌,因為我而讓杜部長受了委屈,我心裏過意不去,等一下杜部長不忙的時候,我會陪您到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受傷……”
杜雙林被一個手下的小女孩打了一巴掌,本來就憋著一口氣,隻不過剛才李丁山、張淑英和一幹縣委常委都圍了過來。然後又是李丁山和張淑英明爭暗鬥,他心裏不痛快,卻也不敢貿然插話,而且剛才打他的那一巴掌,因為角度的問題,可能李丁山等人都沒有看清,他又不好意思當眾說出,怕人笑話。隻是想到自己以前當老師當校長時無比受人尊敬,現在當了宣傳部長,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敲了腦殼,心中又屈辱又難過,他一生桃李滿天下,所有學生見到他都恭敬地叫一聲“老師”,何曾受過這種待遇?而且張信穎還是毫不在乎的樣子,好像打了他也是理所應當一樣,別說道歉,連一點歉意都沒有。
剛才周圍的人心態各異,言語交鋒,杜雙林卻覺得滿目淒涼,沒有一人關心他受到的不公和屈辱。心中正氣憤難消無處發泄時,忽然聽到夏想真誠的道歉,還當著所有人的麵向他鞠躬賠禮,杜雙林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學生突然得到老師的安慰一樣,激動地一把握住夏想的手,連聲音都有點顫抖:“小夏,夏秘書,不怪你,你沒有錯,本來你也是受害者……事情我都看在眼裏,你處理事情有理有據,沒有一點過錯,要是再有人欺負你,我還會衝過來替你解圍。”
“什麼?”李丁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杜部長被人打了?”
“到底怎麼回事?信穎,你怎麼可以動手打杜部長,太過分了,快向杜部長道歉。”一個小小的幹事動手打了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就算是一時失手,也幾乎是不可原諒的過錯。張淑英再自以為是市委領導,也必須做出姿態,否則真要傳到市委,她也麵上無光,說不定還會被人攻擊。
事到如今張信穎居然還認不清形勢,還要認死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正要打夏想,他就突然衝了過來,等於是他自己撞到我的手上的……”
“先是想打夏秘書,結果打到了杜部長,小張同誌還真了不起,誰都敢打。看來我以後見到你也要靠邊站,省得不小心也被你打著。”吳英傑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突然就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你又沒惹我,又沒耍流氓,我為什麼要打你?”張信穎聽不出來吳英傑的冷嘲熱諷,還一臉不解地問道。
人群之中傳來一陣譏笑,中立派們也被張信穎這個極品活寶逗樂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壩縣的三個派係
嘲笑聲像一把尖刀直刺入張淑英的心髒,她現在才明白剛才夏想的手段。先將劉河摘了出去,省得劉家父子反彈,等於將她和張信穎徹底孤立起來。接下來以高姿態向杜雙林示好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以道歉之名將張信穎的醜事公之於眾。然後讓張信穎自暴其醜,既讓張信穎名聲掃地,又掃了她的麵子,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
再想到剛才在李丁山的逼迫之下,接連跳出來幫她說話的三個人,才明白李丁山和夏想剛才一明一暗,殺招不斷。李丁山引出的三個幫她說話的人,看似是她技高一籌,卻在最後被夏想輕輕一撥,成功地利用杜雙林被打一事,不但挽回了局麵,還連帶不輕不重地給了剛才三個人難堪。
張淑英又羞又怒,揚手打了張信穎一個耳光:“閉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立刻回家給我反省去。”
“姑姑……”張信穎萬萬沒想到張淑英會當眾打她耳光,在她看來,沒有子女的姑姑一向疼愛她如親生女兒,罵她一句都不舍得,更別說動她一根手指,不想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狠狠打在她的臉上,她隻覺得羞辱、難堪、無地自容,捂著臉放聲大哭。
“還不快滾!”張淑英餘怒未消。
縣委會議如期舉行,會上張淑英代表市委組織部宣布了李丁山的任命,李丁山正式接任壩縣縣委書記一職。按照慣例,她少不了再高調地來一番講話,隻是剛剛發生了張信穎事件,她心情全無,隻是簡單說了幾句,就將話筒交給了李丁山。
李丁山也沒有多說,隻是照例說了一番套話,他感謝市委市政府的信任,一定不會辜負市委市政府的重托,等等。會議很快結束,張淑英心中有事,謝絕了李丁山的挽留,說是要返回章程市。不過大家都知道,她肯定是要私下裏看望張信穎,眾人的目光各有不同,有的事不關己,有的幸災樂禍,也有的憂心忡忡。
耐人尋味的是,平常關係一般的吳英傑和杜雙林現在卻湊在一起,不時說笑幾句。再看坐在正中的一臉淡定的李丁山,再想到剛才在外麵他和夏想天衣無縫的配合,不管是不是願意承認,大家都心裏清楚,壩縣將會迎來一個全新的局麵,一些力量將會重新組合,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各個力量的碰撞而產生巨大的衝突。
還有一點,所有人都記住了夏想的名字,一個年輕得不像話的縣委書記秘書,盡管他現在還沒有任何級別,但在所有縣委常委的眼中,夏想是一個讓人絕對不容忽視的人。
幾天後,李丁山已經完全適應了縣委書記的身份,夏想也作為他的貼身秘書,為他整理文件、安排日程等,也理順了手中的工作。賈合平常就在司機班上班,作為縣委書記的專職司機,開壩縣一號車的他受到司機班全體司機的尊敬,隻要一上班,就有人殷勤地倒水遞煙,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除非李丁山出行,縣委其他領導都不敢勞動賈合。而李丁山剛剛上任事務繁忙,整天忙著熟悉縣委的一大攤子事兒,又要接見許多彙報工作的縣局頭頭,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工夫出去。賈合倒成了三個人中最悠閑的一個。
不過他的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夏想指使到離縣城二十公裏外的賈寨鄉調研,實地查看當地的莊稼種植情況。賈合本來就是在農村長大的,對於農民種莊稼的事情還算熟悉,很快就弄清了情況,回來給夏想一說,果然和夏想猜測得相差不多。
夏想心中就有了主意,決定等時機成熟時,再向李丁山彙報。
吳英傑和杜雙林的靠攏在意料之內,在交談中吳英傑有意無意地交了底,原來他是胡增周的人。在得到了李丁山的信任之後,吳英傑將壩縣的情況簡單羅列了一下:十一名常委一共分三派,以常務副縣長劉世軒為首的本地派,包括組織部長黃鵬飛和副縣長兼公安局長王冠清。雖然王冠清不是常委成員,但他擔任公安局長多年,幾乎所有派出所所長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劉世軒、黃鵬飛和王冠清都和張淑英來往密切,雖然說是本地派,但並非他們都是壩縣人,而是指他們在壩縣紮根多年,有這樣那樣盤根錯節的關係。
如果說本地派都是本地人,那麼中間派就是一個混合派係,既有本地人,又有外地人,以副書記鄭謙為首,包括政法委書記王全有、武裝部長郭亮和宣傳部長杜雙林。中間派嚴格來說並不是抱團,隻不過他們既不幫本地派,又不得罪外來派,隻顧自己埋頭發展。和外來派最大的區別在於低調,中間派並不培植自己的勢力。
最後的一派就是外來派了,包括縣委辦主任吳英傑、副縣長趙建蘇和紀委書記楊帆。外來派都是外地人在壩縣工作,來自外縣或者由章程市直接下派,共同特點是進取心強,既想做出實事,又想造福一方,將政績和升職掛鉤。外來派因為要實現抱負,必須要用可用的人,就不可避免地與本地派產生矛盾。
李丁山知道吳英傑也算交代了一些實情,上述情況三天前在他和夏想深談時,已經基本上得出這些結論。而且將常委中的一些人加以分類,和吳英傑所說的相差無幾,隻不過沒有吳英傑親身體會得出的結論真實可信。
但正是因為猜測也能推斷出八九不離十的結果,而且在和李丁山談話的過程中,夏想思路清晰,條理清楚,將所有常委的名字和長相記得絲毫不差,還能根據他們的說話語氣和這些天前來彙報工作的次數,做出了一個簡單的推論。並且他還詳細地分析了誰該拉攏,誰該冷落,誰該保持距離,誰必須打壓,讓李丁山不得不感歎,夏想簡直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就像他在對付張淑英和張信穎時,既懂得造勢又知道借勢,而且事先還將劉河摘出,正是各個擊破之計,真是老辣過人的手段。
李丁山越想越覺得他很幸運,有夏想在身邊幫他,比起隻會施展一些粗劣手段的文揚不知強了多少倍。想到文揚,他又想起和夏想交談時,說到文揚居然拉來了風險資金,他也頗感驚訝,不過驚訝過後也並沒有多想,畢竟他已經決定從政,公司以後是好是壞與他都再也沒有關係,他也不會非要惡意地想讓公司衰敗下去才好。
李丁山本質來講還算是個大度的人,盡管有時有些不夠強硬。
誰是釣魚的人
李丁山和夏想都不知道的是,文揚之所以能夠主動得到風險資金的投資,是因為宋朝度的關係。宋朝度在暗中將風險資金介紹過來的時候,又通過某種隱晦的方式,幫助高建遠和文揚之間建立了聯係,等於免費奉送了高建遠一份大禮。因為就以高建遠見便宜就要插上一手的性格,在得知液晶大屏幕項目有利可圖時,不去索要一些股份,他就不是高成鬆的兒子了。
有時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的背後,也許會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旋渦。表麵上看餡餅香噴噴非常誘人,賣相也好,也許口感也是一流,但無人知道餡餅的肉餡之中,是不是摻雜著很難被檢測出來的慢性毒藥。
官場之上,能夠坐到宋朝度這個位子,都不是簡單人物,誰也不甘心束手就擒。隻不過有人反應激烈一些,有人做事隱蔽一些,還有人喜歡靜靜地躲在背後,放長線,釣大魚。
對於吳英傑的投靠,李丁山是持聽其言觀其行的態度,和夏想的看法一致。要是吳英傑提前幾天表示依附,早早說出壩縣的人際關係,而不是等他們得出分析結論之後再來,肯定會在李丁山心目中的分量大增。現在才來,在李丁山心中已經有了事後諸葛的雞肋之感,認為吳英傑猶豫不定,觀望了一段時間才下定決心。
不過夏想卻並不這麼認為,因為在他看來,吳英傑倒不是不想第一時間前來表明態度,而是吳英傑也有意端端架子,不想讓人覺得他過於急功近利,也想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等李丁山一籌莫展之時再乘機出現,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夏想早就將壩縣的人際關係看出了七七八八,當然這也不能怪吳英傑,他也不會想到夏想是怎樣的一個怪才級的人物。
也並非全是出自夏想的憑空猜測,其中也和他幾天來,以看望杜雙林傷勢的名義為由,和杜雙林接觸較多有關。盡管杜雙林話不多,有時也隻是點到為止,但以夏想的聰明,也是一點就通。夏想也知道杜雙林身為本地人,就算和劉世軒走得不近,也不可能和李丁山走得太近,畢竟他是土生土長的壩縣人,而且年紀也大了,估計也絕了升職再到外地為官的心思。所以他也不能和本地的官員關係太僵,正是因此,也要和李丁山保持一個微妙的距離。
李丁山也不想初來壩縣,就大動幹戈,調整人事打壓異己,不聽話的人也要看情況再說,貿然硬幹是莽撞的行為,而且他也沒有打算將壩縣經營成鐵板一塊,不說沈複明身為市委書記不會同意,就是胡增周也不會容忍他這麼幹。為官者的大忌就是試圖將治下變成自家的後花園,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畢竟鐵打的官衙流水的官,越是將一個地方經營得水潑不進,等他調走之後,反彈越厲害,後遺症越多,有時反而後患無窮。
當然李丁山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負,肯定要推行他的執政理念。到時真要遇到巨大的阻力,觸動了一些人的利益,而引起他們的阻撓的話,他肯定也不會妥協,肯定也會動手,不過不是現在,而是要徐徐圖之。用夏想的話來說就是,分化一個,打擊一個,不讓他們有抱團的機會。
夏想一直遵守著一個秘書的本分,在一旁聽吳英傑向李丁山彙報,卻不開口說話。李丁山不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官員,自有他的行事方式,心中也是覺得夏想什麼都好,就是過於謹小慎微了些,在他麵前也是不經允許不會主動發表意見。在他說過夏想幾次之後,他依然不改變,李丁山隻好無奈地作罷。
李丁山借夏想倒茶的機會,站起身來,伸手遙遙遞給吳英傑一支煙。吳英傑急忙起身,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捧在手裏,臉上笑開了花:“沾沾李書記的光,吸吸好煙。”
看到李丁山向他使來了眼色,夏想知道他想讓自己問吳英傑一些問題,李丁山不是不方便說,也是想借他之口考驗一下吳英傑。他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又給吳英傑繼了水,笑道:“吳主任是不是故意考考我的記性,剛才說是十一名常委,除了李書記之外,還剩下十名,您好像隻說了九個,人數是十人,但有一人不是常委,對,是王冠清局長,所以好像還漏了一人?”
吳英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恍然大悟地說道:“對,忘了石縣長了……”
石堡壘如此重要的人物,你怎麼會忘記?夏想也不點破,將茶杯端起:“吳主任,請喝茶……石縣長老成持重,看上去就讓感覺值得信賴。”
吳英傑手一抖,差點沒接住茶杯。
要說所有的常委之中,最讓夏想看不清楚的人,就是石堡壘了。
石堡壘在上一次的衝突之中,自始至終沒有表態,以一副旁觀者的姿態冷眼旁觀,不動聲色的樣子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再後來他也和李丁山有過幾次接觸,說是彙報工作,就完全是彙報工作的態度,不卑不亢,既沒有刻意討好李丁山,又沒有擺出一副各自為政、各管一攤、黨政分開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