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那個洞我也知道,我其實很想告訴你們,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你們覺得在寺裏很無聊,就給你們留一個秘密,等到來年此時,我自會告訴你們。
方丈在一邊笑。我們走後,方丈說:這兩個小孩,一個洞就能說一年啊,真是一洞一世界啊。不過這麼小就在寺裏,多少是無聊啊。
師父說:有了蒼白的童年,才能有無情的壯年。江湖上一定越來越血腥,他們都將是高手中的高手,和他們為敵的也都是高手,高手間的過招,就看誰心裏沒有多餘的事情了。一招一命半招心,心裏有太多事情,怎麼能沒有雜念。
方丈說:我不管這事情。
師父說:江湖何時可以統一啊。
方丈說:不能啊。不統一是外亂,統一是內亂,人心亂,有什麼辦法。心裏的事情沒什麼辦法。
◎師父說過,凡事終有量,萬物不消失,舉個例子說,一切的幸福都是部分的,部分人的幸福必然導致部分人的痛苦。所以,世上的幸福都是交換而已。
◎我很奇怪我為什麼不光能看見東西緩慢,還能看見未來模樣。但是我不能看見一件事情的未來模樣,若能那樣,我豈不是先知。我隻能看見一個人的未來模樣,還是未來已經發生,隻是正在輪回?我夜裏經常有奇怪夢境,師父說,夢境隻是對未來的回顧。未來尚未發生,那如何去回顧。我問師父。師父說:正因為未來尚未在現實裏發生,所以隻能在夢境裏回顧。所有的事情已經有安排,你不要覺得在寺廟裏受到我們的安排。你終將自由,但你受命運安排。
任何一種自由都是另外一種安排的開始。
◎冬天雪化,紅日微風。
門最後沒有再開過,這樣的天氣,應該在外麵遊樂。陰天裏悲傷隻是悲傷,晴天裏悲傷卻是痛苦。師父說:我情願外麵的人全都死了。
我說:其實任何人都能知道未來。未來不就是全死了嗎。
師父說:不是,死是結果,不是未來,未來是死之前的結果。
我說:外麵有這麼多人,已經死了差不多一半,反正都要死,救進來也得死,萬一把病傳進來,也是大家一起死,救活了,最後還是死,師父你就不要難過了。
師父凝視我說:我要這麼想,早就死了。你不能這麼想,想得多了,你就信了。
◎那在開門日混亂裏進來的唯一的小姑娘我今天終於可以看見。因為外麵瘟疫肆虐,小姑娘進廟裏以後就先被關了十天。大家確定小姑娘沒有病才把她放了出來。傍晚,大家一起討論姑娘的去留。
師父還沒有開口。她先說:為什麼你們不去救別人?
一個師兄說:你以為我們是在人群裏把你挑出來然後單救了你啊?你是給擠進來的,是個疏忽。
小姑娘又說:那你們為什麼不去救人?
另外一個師兄說:救什麼救啊,自己都快餓死了。
我也安慰道:寺裏的東西隻能吃兩天了。
當時我就覺得,所謂救人幫人,全是自己還能保全時候的一種消遣。
一個師兄說:怎麼處理這個小姑娘。
有人提議放回寺外。大家一致反對,覺得首先這太不人道,少林寺這次寺門大閉做得已經很誇張了,救了再給扔回去,就太誇張了;其次,朝廷最近老用典型說事,很有成效,少林寺也要一個典型,以後可以用於宣傳。巡撫不是說了嗎,典型不是一萬個人裏麵一個代表,而是一萬個人裏麵隻有那麼一個。
師父說:就留她在寺裏。
一個師兄還有意見:那我們洗澡什麼的怎麼辦?
方丈說:中原九山十寺,規模之首便是本寺,寺院這麼大,小姑娘這麼小,非要洗到人眼前去嗎?
師兄說:可是畢竟這麼多時間寺裏從來沒有來過姑娘。這個弟子們一下子難以——
方丈有點急了,低頭問小姑娘:小妹妹你多大了啊?
小姑娘說:我八歲。
方丈說: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怎麼出生的啊?
小姑娘說:我媽媽生的。
方丈問:怎麼生的啊?
小姑娘說:不知道。媽媽沒說。
方丈對大家說:你看她什麼都不懂,你們有什麼好不方便的啊。
方丈繼續問:你看旁邊這麼多人,他們和你有什麼區別啊?
小姑娘說:他們有那個東西我沒那個東西。
方丈臉色一沉,不由“啊”了一聲。問:“哪個東西啊?”
小姑娘說:珠子,掛的那個。
◎我記得喜樂有很好的廚藝,這個才華被大家在第二天就挖掘出來了。在寺裏主廚的師父雖然手藝不錯,但是做菜顯然沒有激情,對菜也缺乏研究和創新,青菜和番茄吃了一年。我最討厭吃青椒,但是他每個菜裏都有青椒。喜樂來到寺裏以後,覺得自己幫不上大家什麼忙,問自己能做什麼,結果被派到廚房,可是當天,她就做了一盤大家聞所未聞的菠菜煮青菜,番茄拌饅頭,導致那天主廚師父做的菜全都被拋到了寺外救濟,而我們幾百人都圍著喜樂的菜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