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重門(6)(2 / 3)

◎學校第一次放映,拍攝沒有經驗,但在新聞內容上卻十分有經驗,一共十條新聞一大半全是學校開的會,如“市南三中十一月份工作成績總結大會”、“市南三中十二月份工作展望大會”、“關於如何培養學生學習興趣座談會”、“關於如何開展學生精神文明建設座談會”。

◎往往人是為寬容而寬容,為兼聽而兼聽。市南三中也是這樣,那次給林雨翔一個大鉤並開放了澡堂隻為顯示學校的辦事果斷,關心學生。雨翔初揭露一次,學校覺得新鮮,秉公處理,以示氣度;不幸的是雨翔誤入歧途,在一條路的路口看見一棵樹就以為裏麵一定是樹林,不料越走越荒蕪,但又不肯承認自己錯了,堅信樹林在不遠方。

◎胡姝教導進市南三中不過幾年,教高三語文兼西方文學講座,教學有方,所以當了教導。據學生傳說,胡教導這個人講究以情動人,淚腺發達,講著講著會熱淚盈眶,任何冥頑不化的學生也招架不住,一齊感動,然後被感化。

◎還未煉成一顆比張衡地動儀更敏感的心。

◎胡教導的五官分開看都不是很美,單眼皮、厚嘴唇,但集體的力量大,這些器官湊在一起竟還過得去。

◎胡教導依然不肯把周記說出來,說:“你也許自己並不能察覺什麼,但在我們旁人眼裏,你身上已經起了一種變化,這種變化對你的年紀而言,太早,我不知是什麼促使你有了這種由量到質的變化,所以,今天我們兩人來談一談。”

雨翔聽得毛骨悚然,渾然不知什麼“變化”,在胡教導的話裏,仿佛雨翔是條蟲,過早結了一個蛹。雨翔問:“什麼——變化?”

這句話正好掉在胡教導的陷阱裏,胡教導說:“我說吧,你們作為當事人是不能察覺這種微妙的變化的。”

林雨翔急得要跳起來,說:“胡老師,我真的不知道什麼變化。”

胡教導揚眉說:“所以說,你絲毫不能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

◎雨翔暗歎胡教導厲害,那眼淚仿佛是仆人,可以召之即來。談話談到淚水出現這份上,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自古文人多禿頭,萬山厄運難逃,四十歲開始微禿,起先還好,頭上毛多,這裏禿了,頂多那裏梳過去一點,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後來愈禿愈猛,支援部隊力不從心,顧此失彼,照顧不周,終於禿到今天這個成績。

萬老師為人極為認真仔細,是一塊研究純數學的料,卻被文學給糟踐了。其人說慣了老實話,舌頭僵掉,話說不清楚,李漁和李煜都要搞半天,一再重申,此鯉魚非彼鯉魚也。最近講到杜甫和杜牧,更是發揮攪拌機的威力,挺著舌頭解釋此豆腐非彼豆腐也。偏偏中國詩人多,有了鯉魚的教訓,他嚇得不敢講李益和李頎。

◎時值秋天,雨翔仿佛已經做好了冬眠的準備,上課都在睡覺,一睡就忘了蘇醒。謝景淵起先用肘撞他幾下,實在無能為力,隻好任他去睡,想林雨翔這個人有學習潛力,一拚搏就行。林雨翔有能耐撒謊卻沒能耐圓謊,數學連連不及格,數學老師亂放衛星,說在市南三中數學不及格是很尋常的,這能激勵學生拚命讀書。雨翔聽進去半句,把這些不及格當成是尋常之事。

◎雨翔先去劉知章處請假,再去文學社報到,心裏有些緊張。萬山把他招呼到身邊介紹:“他是林雨翔,文章寫得很好。”

學生十分誠恐,因為在武俠小說裏,每逢武林大會,高手總是半路從天而降插進來的,如今情況類似,都對林雨翔有所提防。

◎然而萬老師講課太死,任何引人入勝的神話一到他嘴裏就成鬼話,無一幸免。

◎文學這東西好比一個美女,往往人第一眼看見就頓生崇敬向往。搞文學工作的好比是這個美女的老公,既已到手,不必再苦苦追求,甚至可以摧殘。雨翔沒進文學社時常聽人說文學多麼高尚,進了文學社漸漸明白,“搞文學”裏的“搞”作瞎搞、亂弄解釋,更恰當一點可以說是“縞文學”或是“槁文學”。市南三中有名的“學校文學家”們徒有虛名,他們並不把文學當“家”一樣愛護,隻把文學當成宿舍。“校園詩人”們暗自著急,不甘心做“人”,恨不能自稱校園詩家。

◎結果寫詩的見了不服,說分給他們的版麵太少;寫小說的後來居上,鬧得比詩人凶,說每次《初露》隻能載一篇小說,不能滿足讀者需求——所謂的讀者也隻剩他們幾個人。這些人沒修成小說家的閱曆,卻已經繼承了小說家的廢話,小說寫得像大說,害得《初露》每次要割大塊的地來登這些文字。

◎這種散文家寫文章像做拚盤,好端端的材料非要把它拆掉換一下次序再拚起來,以便有散文的味道。

◎那句“井底之蛙”反激起了詩人的鬥誌,小詩人一一羅列大詩人,而且都是古代的。小說是宋朝才發展的,年代上吃虧一點,而且經曆明清一代時小說仿佛掉進了糞坑裏,被染了一層黃色,理虧不少,不敢拿出來比較,隻好就詩論詩道:“你們這種詩明明是形容詞堆砌起來的。”這句該是罵詩人的,不料寫散文的做賊心虛,回敬道:“小說小說,通俗之物,凡通俗的東西不會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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