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回 良夫人毒打親家母 承舅爺巧賺朱博如(3 / 3)

兩個年輕小子,天天在一起,沒有一個老成人在旁邊,他兩個便無話不談,真所謂言不及義,那裏有好事情串出來。承輝這小子,雖是讀書不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要他設些不三不四的詭計,他卻又十分能幹,就和龍光兩個,幹了些沒天理的事情出來。龍光時時躲在六姨屋裏,承輝卻和五姨最知己,四個人商量天長地久之計。承輝便想出一個無毒不丈夫的法子來。恰好遇了苟才把全眷搬到上海來就醫,龍光依舊把承輝帶了來,卻不叫苟才知道。到了上海,租的洋房地方有限,不比在安慶公館裏麵,七八個院子,隨處都可以藏得下一個人,龍光隻得將自己臥室隔作兩間,把後半間給舅爺居住。雖然暫時安身,卻還總嫌不便,何況地方促迫,到處都是謦欬相聞的,因此逼得承輝毒謀愈急。起先端甫去看病時,承輝便天天裝了病,到端甫那裏門診,病情說得和苟才一模一樣,卻不問吃甚麼可以痊愈,隻問忌吃甚麼。在他與龍光商量的本意,是要和醫生串通,要下兩樣反對的藥,好叫病人速死。因看見端甫道貌岸然,不敢造次,所以隻打聽忌吃甚麼,預備打聽明白,好拿忌吃的東西給苟才吃,好送他的老命。誰知問了多天,都問不著。偏偏那天又在公館裏被端甫遇見,做賊心虛,從此就不敢再到端甫處搗鬼了。過了兩天,家人去請端甫,端甫忽然辭了不來。承輝、龍光兩個心中暗喜,以為醫生都辭了,這病是不起的了。誰知苟才按著端甫的舊方調理起來,日見痊愈。承輝心急了,又悄悄的和五姨商量,凡飲食起居裏頭,都出點花樣,年老人禁得幾許食積,禁得幾次勞頓,所以不久那舊病又發了。

原來苟才煞是作怪,他自到上海以來,所寵幸的就是五姨一個,日夜都在五姨屋裏,所以承輝愈加難過。在五姨也是一心隻向承輝的,看見苟才的鬑鬑胡子,十分討厭,所以聽得承輝交代,便依計而行,苟才果然又病了。承輝又打聽得有一個醫生叫朱博如,他的招牌是“專醫男婦老幼大小方脈”,又是專精傷寒,咽喉、痘疹諸科,包醫楊梅結毒,兼精辰州神符治病、失物圓光,是江湖上一個人物,在馬路上租了一間門麵,兼賣點草頭藥的。便慫勇龍光請朱博如來看。龍光告知苟才。苟才因為請端甫不動,也不知上海那個醫生好,隻得就請了他。那承輝卻又照樣到朱博如那裏門診,也是說的病情和苟才一模一樣,問他忌吃甚麼。朱博如是個江湖子弟,一連三天,早已看出神情,卻還不說出來。這天繼之去看苟才的病,故意對龍光說忌吃鮑魚,龍光便連忙告訴了承輝,承輝告訴五姨。五姨交代廚子:“有人說老爺這個病,要多吃鮑魚才好。”從此便煎的是鮑魚,燉的是鮑魚,湯也是鮑魚,膾也是鮑魚,把苟才吃膩了。繼之的請客,也是要試探他有吃鮑魚沒有。可惜試了出來,當席未曾說破他,就誤了苟才一命。

原來繼之請客那天,正是承輝、龍光、朱博如定計的那天。承輝一連到博如處去了幾天,朱博如看出神情,便用言語試探,彼此漸說漸近,不多幾天,便說合了龍。這一天便約定在四馬路青蓮閣煙間裏,會齊商量辦法。龍光、承輝到時,朱博如早已到了,還有三四個不三不四的人,同在一起。博如見了他兩個,便撇了那幾個人,迎前招呼,另外開了一隻燈。博如先道:“你兩位的意思,是要怎樣辦法?”承輝道:“我們明人不必細說,隻要問你先生辦得到辦不到,要多少酬謝便了。”博如道:“這件事要辦,是人人辦得到的,不過就是看辦得幹淨不幹淨罷了。若要辦得不幹淨的,也無須來與我商量,就是潘金蓮對付武大郎一般就得了。我所包的就是一個幹淨,隨便他叫神仙來驗,也驗不出一個痕跡。不過不是一兩天的事情,總要個把月才妥當。”龍光道:“你要多少酬謝呢?”博如道:“這件事不小,弄起來是人命關天的,老實說,少了我不幹,起碼要送二萬銀子!”龍光不覺把舌頭吐了出來。承輝默然無語,忽然站起來,拉龍光到闌杆邊上,唧唧噥噥的好一會,又用手指在欄杆上再三畫給龍光看。龍光大喜道:“如此,一聽尊命便了。”承輝便過來和朱博如再三磋商,說定了一萬兩銀子。承輝道:“這件事,要請你先說出法子來呢,你不信我;要我先付銀呢,我不信你。怎生商量一個善法呢?”博如聽了,也呆著臉,一籌莫展。承輝道:“這樣罷,我們立個筆據罷。不過這個筆據,若是真寫出這件事來,我們龍二爺是萬萬不肯的;若是不明寫出來,隻有寫借據之一法。若是就這麼糊裏糊塗寫了一萬銀子借據,知道你的法子靈不靈呢。借據落了你手,你就不管靈不靈,也可以拿了這憑據來要錢的。這張票子,倒底應該怎樣寫法呢?若是想不出個寫法來,這個交易隻好作為罷休。”

正是:舌底有花翻妙諦,胸中定策賺醫生。未知到底想出甚麼法子來,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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