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苑卷第十二(2 / 3)

太子迎拜受賜。發篋,視衣,盡顛倒。太子曰:“趣早駕,君侯召擊也。”倉堂曰:“臣來時不受命。”太子曰:“君侯賜擊衣,不以為寒也。欲召擊,無誰與謀,故敕子以雞鳴時至。《詩》曰:‘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遂西至謁文侯。

大喜,乃置酒而稱曰:“夫遠賢而近所愛,非社稷之長策也。”乃出少子摯,封中山;而複太子擊。故曰:“欲知其子視其友,欲知其君視其所使。”趙倉唐一使,而文侯為慈父,而擊為孝子。太子乃稱《詩》曰:“鳳凰於飛,噦噦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舍人之謂也。

楚莊王欲伐晉,使豚尹觀焉。反,曰:“不可犯也!其憂在上,其樂在下。且賢臣在焉,曰沈駒。”

明年,又使豚尹觀焉,反,曰:“可矣!初之賢人死矣,諂諛多在君之廬者,其君好樂而無禮,其下危處以怨上。上下離心,興師伐之,其民必先反。”莊王從之,果如其言矣。

梁王贅其群臣而議其過。任座進諫曰:“主君國廣以大,民堅而眾,國中無賢人辯士,奈何?”

王曰:“寡人國小以狹,民弱臣少,寡人獨治之,安所用賢人辯士乎?”

任座曰:“不然!昔者齊無故起兵攻魯,魯君患之,召其相曰:‘為之奈何?’相對曰:‘夫柳下惠少好學,長而益智,主君試召使於齊。’魯君曰:‘吾千乘主也,身自使於齊,齊不聽。夫柳下惠特布衣韋帶之士也,使之又何益乎?’相對曰:‘臣聞之:乞火不得,不望其炮矣。今使柳下惠於齊,縱不解於齊兵,終不愈益攻於魯矣。’魯君乃曰:‘然乎?’相即使人召柳下惠,來,入門,祛衣不趨。魯君避席而立曰:‘寡人所謂饑而求稷,渴而穿井者,未嚐能以歡喜見子。今國事急,百姓恐懼,願藉大夫使齊。’柳下惠曰:‘諾!’乃東見齊侯。

齊侯曰:‘魯君將懼乎?’柳下惠曰:‘臣君不懼!’齊侯忿然怒曰:‘吾望而魯城芒若類夫亡國,百姓發屋伐木以救城郭,吾視若魯君類吾國子,曰不懼,何也?’柳下惠曰:‘臣之君所以不懼者,以其先人出周,封於魯;君之先君亦出周,封於齊。’相與出周南門,刳羊而約曰:‘自後子孫敢有相攻者,令其罪若此刳羊矣。臣子君固以刳羊不懼矣;不然,百姓非不急也。’”

齊侯乃解兵三百裏。夫柳下惠特布衣韋帶之士,至解齊釋魯之難,奈何無賢士聖人乎?

陸賈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居左右,常使諸侯。及高祖時,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陸賈賜尉佗印,為南越王。

陸生至,尉佗椎結箕踞見陸生。陸生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棄反天性,捐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諸侯豪傑並起,惟漢王先入關,據鹹陽。項籍倍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子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旦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主宜郊迎北麵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塚墓,夷種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越則殺王以降漢,如反覆手耳。”於是尉佗乃蹶然起坐,謝陸生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

因問陸生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複問:“我孰與皇帝賢?”陸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裏,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嚐有也。今王眾不過數十萬,皆蠻夷,崎嶇山海之間,譬若漢一郡,何可乃比於漢王!”尉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大悅陸生,留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

賜陸生橐中裝直千金,佗送亦千金。陸生拜尉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高祖大悅,拜為太中大夫。

晉、楚之君相與為好,會於宛邱之上。宋使人往,晉、楚大夫曰:“趣以見天子禮見於吾君,我為見子焉。”使者曰:“冠雖敝,宜加其上,履雖新,宜居其下。周室雖微,諸侯未之能易也。師升宋城,臣猶不更臣之服也。”揖而去之。諸大夫懼然,遂以諸侯之禮見之。

越使諸發執一枝梅遺梁王。梁王之臣曰韓子,顧謂左右曰:“惡有以一枝梅乃遺列國之君者乎?請為二三子慚之。”出謂諸發曰:“大王有命:客冠,則以禮見;不冠,則否。”諸發曰:“彼越亦天子之封也:不得冀、袞之州,乃處海垂之際,屏外蕃以為居,而蛟龍又與我爭焉,是以剪發文身,爛然成章,以像龍子者,將避水神也。今大國其命,冠則見以禮,不冠則否。假令大國之使,時過弊邑,弊邑之君,亦有命矣,曰:‘客必剪發文身,然後見之。’於大國何如?意而安之,願假冠以見;意如不安,願無變國俗。”梁王聞之,被衣出以見諸發,令逐韓子。《詩》雲:“維君子使,媚於天子。”若此之謂也。